箭簇的寒光刺得秦桧瞳孔骤缩,他这才发现箭杆上刻着细小的契丹文,冷汗瞬间浸透中衣。
秦桧端茶的手抖得厉害,太原——那是宋金对峙的最前线,更是他去年暗中向完颜晟献上边防图的地方。
回到府邸的秦桧,连换三支笔才写完给完颜晟的密信。写废的纸笺在脚边堆成小山,每张都浸着汗渍。
写到此处他忽然顿笔,眼前浮现天子今日把玩箭矢的模样——那修长的手指,已逐渐握住所有人的生死。
纸上的墨迹突然晕开,是他额头上滴落的冷汗。秦桧的左手,紧攥住不停发抖的右手,他努力的让字迹工整一些。民间所传,此乃是太祖英灵附体,亦未可知\"
最后这句写完他就后悔了,连忙揉碎纸团。可重新提笔时,却发现再也编不出更合理的解释。惊起飞鸟,秦桧吓得跳起来,毛笔\"当啷\"掉在地上。
他让最亲信的管家,亲自带着这封语无伦次的密信趁夜北上时。秦桧在佛堂里对着观音像猛磕响头,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菩萨保佑!”
他不敢承认最可怕的猜测,那个在垂拱殿含笑问他\"太原如何\"的君王,是否早已看穿他灵魂里的每一处污秽。
清早的雨细如丝,新立的汉白玉墓碑上“忠烈昭仪苏氏之墓”八个字被洗得发亮。
林木森站在晨雨里,缓缓地将紫檀木匣中的四只耳朵一字排开。左边两只布满老年斑的是童贯的,右边带着铜环的是童豹的。
红苕突然扑到碑前,把苏娟最爱的蜜饯堆成小山。黎华解下自己的贴身香囊供在案上,那是苏娟生前总说要\"借来玩玩\"的。
雨水混着众人的泪水,在青石板上汇成细流。
回程的御辇里,李师师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苏姐姐她走的时候定是欢喜的\"
御辇的锦帘刚落下,李师师就瘫软在绣墩上。她死死攥着林木森龙袍的广袖,指节都泛了白,仿佛一松手眼前人就会消失似的。
林木森沉默着替她拭泪,却越擦越多。李师师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薄薄的春衫,他能感觉到她剧烈的心跳。
御辇忽然颠簸了一下,李师师整个人栽进他怀里。起来了,把脸埋在他颈窝闷声说:\"师师贪心既想活着陛下开创盛世\"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林木森突然扳过她的脸,在泪眼朦胧间狠狠吻住她颤抖的唇。这个吻带着血腥气和咸涩的泪,像是要把三个人的痛都吞下去。
分开时,李师师红肿的唇上还沾着两人的泪。她忽然从袖中掏出个锦囊,倒出枚青铜箭头,这是太医从砸坏的御辇里取出的。
“师师偷偷藏起来的\"她将箭头按在林木森掌心,连着他的手一起握成拳。
车外忽然传来黎华压抑的抽泣声,原来隔着纱帘,几名女侍卫们都听见了。
红苕正把苏娟留下的皮甲捂在脸上哭,那上面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混着御辇里飘出的降真香,久久萦绕在归途的春风中。
林木森望向车窗外。雨幕中,苏娟墓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像极了那些值夜的晚上,她从龙床下探出脑袋时,手里总捧着的那盏小小的宫灯。
秦桧站在太原城头的箭楼里,眺望着远处金军大营的篝火。夜风刺骨,他却感觉不到冷,因为更深的寒意来自心底,那种被无数双看不到,却真实存在的眼睛盯着的窒息感。
自从奉旨督军以来,他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他原以为会被严密监视,可奇怪的是,太原守将张孝纯不仅允许他参与所有军机要议,甚至允许他随意出入军营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