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科长的吉普车卷着黄土停在村口时,赵建国和张翠花像闻到血腥味的蚂蟥般扑了上去。张翠花那件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沾着泥点子,她故意把衣襟扯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发黄的汗衫。
王科长皱起鼻子后退半步。这位四十出头的国营厂干部穿着笔挺的的确良衬衫,左胸口袋别着两支钢笔,此刻正用白手帕捂着口鼻。他带来的两个年轻科员已经跳落车,警剔地拦在领导面前。
真当他是领导,就没见过世面不成?
赵建国佝偻着腰凑过来,他故意把草帽压得很低,露出晒得蜕皮的后脖颈。领导明鉴,我弟弟赵兴邦为了多卖钱,往地里浇城里弄来的黑水。里像卡着口痰,声音黏糊糊的,"您闻闻,这臭味——"
张翠花被吼得浑身一抖,沾着粪渣的手在衣襟上胡乱抹着。她偷眼瞥丈夫,赵建国正盯着王科长锃亮的皮鞋发愣——他们连夜准备的戏码才开场就砸了。
围观的村民发出嗡嗡的议论声。老槐树下的石碾旁,几个纳鞋底的妇女交换着眼色。建国家的昨晚挨家说兴邦使坏,敢情是自己憋着坏水。
张翠花耳朵尖,听到这话立刻扭头啐了一口:"放屁!
赵建国眼睛顿时红了。他记得这布料——分家前娘说过要给他媳妇扯件新衣裳的。
一道黑影闪过,赵兴邦不知何时挡在了前面。他穿着下地用的胶鞋,抬腿时带起几粒碎石子,正踹在张翠花腰眼上。这声惨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张翠花滚倒在尘土里,精心准备的"证据"糊了满身。
人群哗地炸开锅。王科长皱眉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他裤腿还沾着泥点,但眼睛亮得惊人,象两把出鞘的刀。
这些恶心人的事情,赵兴邦都有关注过,显然是赵家人想不出来什么恶心人的办法,就只能使用这些主意了
王科长翻着证明,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他馀光瞥见几个村民正在悄悄后退——都是刚才跟着起哄的。这种闹剧他见多了,国营厂扩建征地时,闹得比这凶的都有。
这话像盆冷水浇在村民头上。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张翠花还在哼哼唧唧地揉腰。突然挤出笑脸:"领导,您尝尝俺家种的香瓜不?用井水湃过的。
赵兴邦冷眼看着这场面。王玉兰悄悄拽他袖子,他才发现自己的拳头攥得发白。不远处,赵建国正搀着媳妇往家溜,那背影活象两条挨了棍子的野狗。
王科长如蒙大赦,赶紧跟着赵兴邦往外走。他掏出手帕擦汗时,听见身后两个妇女在嘀咕:
王科长摇摇头。这些农民啊,比厂里争先进的生产小组还难缠,甚至那些被上级派到厂里来体验生活的那些大小姐,都不一定有这些村民难管,他看了眼身边年轻人沉静的侧脸,突然觉得这趟来得值——至少看清了哪些是能合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