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任,先别急着道歉。”
苏奇的目光像探针一样落在他的身上。
“因为,问题可能不是出在你的医生身上。”
他转向信息科科长王斌。
“王科长,我这里有一份由你刚刚提供的,关于23床患者电子病历系统的后台访问日志。请你告诉大家,在昨天下午3点17分,发生了什么?”
完全状况外的王斌赶紧翻开手里的材料,对着麦克风念道:
“昨天下午3点17分,一个ip地址为的外部终端,通过一个高级管理员权限的后门账户,登录了我们的his系统。该账户在3点18分,对普外科23床患者的影像报告进行了修改,并在五分钟后,清除了所有登录和操作痕迹。”
如果说刚才的发现是“事故”,那么现在,就是“案件”!
会场像是被投入了一枚炸弹!
“篡改病历?还是通过后门账户?”
“谁干的?胆子也太大了!”
“这不是医疗纠纷,这是犯罪!”
院长阙思伟的脸色铁青,搁在桌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影像科主任刘庆则是长出了一口气,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后怕与滔天的愤怒。
有人在陷害他的科室!
就在全场都陷入震惊和愤怒时,苏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冷得让空气都开始掉温。
“各位,你们以为,篡改一份影像报告,诱导手术失误,就是对方的全部计划了吗?”
他停顿了一下。
但他话语里的留白,却比任何描述都更具杀伤力。
“你们错了。”
“这,仅仅是第一步。”
“真正致命的杀招,在后面。”
苏奇的目光转向麻醉科主任孙培。
“孙主任,按照我们术前的方案,这台阑尾手术后,为了预防感染,常规会使用什么抗生素?”
孙培不假思索地回答:“常规使用头孢类抗生素,比如头孢唑林钠,这是标准预防性用药方案。”
“很好。”
苏奇点头。
他转过身,对着大屏幕说道:“现在,请大家看另一份资料。”
屏幕上,出现了一份纸质病历的扫描件。
那是患者入院时,由接诊护士填写的,最原始的入院记录首页。
上面有患者的亲笔签名。
苏奇用激光笔,精准地指向了“过敏史”那一栏。
那一栏里,用黑色的水笔,清晰地写着三个字,后面还跟着一个刺目的“+”号。
“这是我们从病案室调出的,患者最原始的纸质档案。上面清楚地记录着,患者对头孢类抗生素严重过敏。”
苏奇放下激光笔,声音低沉而肃杀。
“但是,在被篡改过的电子病历里,‘过敏史’这一栏,是空白的。”
“现在,请大家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想一想。”
“一个被诱导的、极可能造成输尿管损伤的复杂手术。”
“一个被刻意隐藏的、致命的药物过敏史。”
“如果今天我没有上台,如果李浩医生按照那个错误的报告做了手术,焦头烂额地处理完输尿管损伤,然后,在术后,遵照医嘱,给这个对头孢过敏的病人,静脉滴注了头孢唑林钠……”
苏奇没有再说下去。
会议室里,针落可闻。
每个人,从实习生到科室主任,都读懂了那未尽之言背后的恐怖。
过敏性休克!
急性喉头水肿、血压断崖式下跌、呼吸心跳骤停!
在术后病人本就脆弱的状态下,这种突发的、原因不明的休克,抢救成功率几乎为零!
坐在角落的李浩,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有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仿佛感受到了那致命的窒息。
这不是陷害。
这不是医疗事故。
这是教科书级别的,蓄意谋杀!
用最专业的医学知识,构建一个环环相扣、天衣无缝的死亡陷阱!
如果不是苏奇那近乎妖孽的洞察力,这个陷阱的每一个环节,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院长阙思伟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愤怒。
张国栋和陈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惊惧。
他们终于明白,苏奇为什么要把阵仗搞得这么大。
他不是在处理事故。
他是在公开处刑!
“现在,还有人觉得,这只是一起简单的医疗差错吗?”
苏奇的声音,是对在场所有人灵魂的拷问。
没有人能回答。
苏奇的目光从全场扫过,最后落在脸色铁青的阙思伟身上,平静地做出总结。
“我的演示结束了。我相信,这件事的性质已经非常清楚。接下来,就交给院方和相关部门处理。”
说完,他关掉话筒,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转身走下讲台,离开了会议室。
他不需要等待结果,因为结果早已注定。
城西,一家名为“e时代”的黑网吧楼上,一间不见天日的出租屋。
刺鼻的烟味和廉价泡面的酸腐气味混杂在一起,令人闻之欲呕。
一根肮脏的网线从窗户缝里伸出去,接在楼下网吧的信号分线盒上,以此来躲避任何可能的追踪。
高凡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已经中断了的直播画面。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他一遍遍地在心中嘶吼,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那个完美的计划,那个天衣无缝的死亡陷阱,竟然被苏奇用一种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方式,当众拆解得体无完肤。
他不是应该在腹膜后间隙里满头大汗、找不到阑尾吗?
他不是应该在所有人的质疑中,颜面扫地吗?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直接切开麦氏点?
难道他能透视吗?!
这个荒谬的念头在高凡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他自己否定。
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不通。
他永远也想不通,苏奇不是靠逻辑推演,而是靠一种超越了这个维度认知的能力,在踏入病房的那一刻,就已经看穿了他的所有伎俩。
他所做的一切,在苏奇眼里,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小丑的独角戏。
而那场所谓的“教学手术直播”,根本不是给那些年轻医生看的。
那是苏奇,专门为他一个人搭建的处刑台。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