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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灭门阀,分田地!】(1 / 1)

烽烟蔽日,战鼓声碎。

持续三日的惨烈攻防,终于在第四日午后分出了胜负。

在江行舟近乎冷酷的运筹与身先士卒的激励下,十万羽林军如同被淬炼过的钢铁,以折损近三万的惨重代价,硬生生啃下了叛军重兵布防的长安西门!

那扇承载了千百年圣朝荣光的巨大城门,在裹铁攻城槌最后一次山崩地裂的撞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洞开!

早已杀红了眼的官军,如同压抑已久的熔岩,带着复仇的火焰与震天的喊杀声,决堤般涌入这座沦陷数月、饱受揉躏的千年帝都!

城门虽破,战斗未止。

城内,巷战更为残酷。

黄朝麾下的亡命之徒,深知投降亦是死路,便依托着仓促筑起的街垒、坚固的坊墙、乃至每一处宅院屋舍,进行着绝望而疯狂的抵抗。

每一条青石板街道的争夺,都演变为血肉磨坊。

每一座深宅大院的易手,都需付出生命的堆砌。

狼烟从四面八方升起,浓黑的烟柱直冲云宵,与天边的晚霞混杂交融,将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暗红。兵刃刺入骨肉的闷响、垂死者撕心裂肺的哀嚎、房屋倒塌的轰鸣、以及其间隐约可闻的百姓哭喊,共同谱写成一首帝都陷落与光复的悲怆交响曲。

然而,城墙的失守,早已注定了叛军复灭的命运。

失去高大城墙的依托,本就士气低迷的乌合之众,再也无法抵挡装备精良、战意昂扬的羽林军有条不紊的推进。

战局,迅速呈现出一面倒的碾压态势。

与此同时,另一种声音开始在城中响起,起初微弱,继而迅速汇聚成震天动地的洪流一一那是被困数月、饱经苦难的长安百姓!

他们从藏身之处涌出,泪流满面,笔食壶浆,发出的“王师万岁!”的欢呼声,真正响彻了云宵,甚至一度压过了战场厮杀之声。

这欢呼,是对解放的渴望,也是对这场噩梦终结的泣血宣告。

至午后,城内大规模的抵抗基本平息,只剩下零星的负隅顽抗,如同灰烬中最后的火星,被迅速扑灭。象征着黄朝权柄的那面“率土大将军”旗,被一名矫健的羽林军校尉,带着无比的憎恶与胜利的狂喜,从太极宫最高的大殿顶上狠狠扯下,扔在布满血污和碎石的广场上。

瞬间,它便被汹涌而上的人群踩踏、撕扯,化为满地碎布。

取而代之的,是那面虽略显陈旧却依旧威严的大周龙旗,在无数双泪眼的注视下,再次于长安城头缓缓升起,迎风猎猎作响!

长安,光复了!

满城劫后馀生的欢呼声中,主帅江行舟却独自伫立在残破不堪的朱雀门城楼之上。

他身上的明光铠遍布刀箭凿痕,猩红的披风也被撕开几道裂口,随风飘动。

他俯瞰着脚下这座满目疮痍的帝都,脸上并无太多喜色。

昔日朱雀大街的繁华盛景,如今已被断壁残垣和层层叠叠的尸骸所取代,护城河水已被染成暗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与焦糊气味。

一种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悲凉,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胜利的代价,如此惨烈。

“报!”

一名浑身浴血、甲胄歪斜的将领,快步奔上城楼,声音因过度嘶吼而沙哑破裂,单膝跪地急禀:“元帅!城内残敌已基本肃清!只是只是”

“讲。”江行舟的目光依旧凝滞在城内的惨状上,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到还有什么。“据抓获的叛军头目拼凑口供,并经多方斥候查证!

贼首黄朝,已于约一个时辰前,趁我大军猛攻西门、战况最烈之际,率领其内核嫡系约两万馀残兵,悄悄打开防御相对薄弱的南门,丢弃大量辎重,仓惶出逃!

目前,正沿着险峻的子午道,向南直奔秦岭深处!观其动向,是企图穿越秦岭天险,窜入汉中,甚或图谋巴蜀之地!”

“哦?”江行舟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脸上并未露出丝毫意外,反而闪过一丝了然于胸的淡漠。

他沉默了片刻,视线终于从城内收回,望向南方那云雾缭绕、层峦叠嶂的秦岭群峰,缓缓道:“知道了。传令各军,停止追击,全力肃清城内顽敌,救治伤员,扑灭大火,安抚百姓,清点府库。”“停止追击?!”那报信将领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周围随行的几位高级将领,也纷纷面露惊愕,彼此交换着不解的眼神!

“元帅!万万不可!”

一位鬓发已斑白的老将按捺不住,猛地踏前一步,抱拳急切谏言,声音因激动而颤斗:

“那黄朝乃是国贼祸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败入秦岭,看似穷途,然汉中乃天府之国,巴蜀更是富庶险塞!

若让此獠侥幸窜入,据险而守,休养生息,招纳流亡,恐不出数年,即成割据之势,届时必为朝廷心腹大患,剿灭更难!

当趁其惊魂未定、人马疲敝,速派精锐铁骑,追入秦岭,即便不能全歼,也当穷追猛打,使其无法立足,方为上策啊!”

“王老将军所言极是!元帅,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末将愿亲率本部轻骑,不需太多粮草,定将那黄朝首级献于麾下!”

众将群情激愤,纷纷抱拳请战。

汉中、巴蜀的战略地位,他们这些沙场老将岂能不知?

江行舟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如水,逐一扫过面前这些因胜利和愤怒而面色潮红的将领。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洞穿眼前的喧嚣,看到更远的未来。

“诸位将军忠心为国,所虑深远,行舟感同身受。”

他先是肯定了众人的担忧,语气沉稳,随即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然而,你等可曾看清?

我军历经三日血战,将士伤亡逾三成,存活者亦人人带伤,精力耗尽,已是强弩之末!

此刻不顾士卒疲敝,后勤不继,贸然深入千里秦岭,去追击一伙熟悉地形、如同困兽犹斗的亡命之徒?此非乘胜追击,实乃驱疲兵入死地,乃兵家大忌!”

他伸手指向城外那片尸山血海,又指向城内那些倚着墙壁就能睡着的疲惫士兵,沉声道:“况且,光复帝都,重振社稷,此乃不世之功!

当今第一要务,是迅速稳定长安局势,恢复秩序,安抚民心,并向洛京的天子与朝廷,传递这份捷报!此,方是稳固国本之重!”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南方那连绵起伏、仿佛巨龙盘踞的秦岭,声音变得低沉而充满深意:“至于那黄朝他败走秦岭,欲入汉中,看似觅得一线生机,实则或许是踏进了一条更为崎岖的绝路。”

“汉中虽富,巴蜀虽险,然其间豪强割据,门阀林立,土司势力盘根错节,岂是他一个丧家之犬、外来流寇所能轻易驾驭?

他此去,无非是闯入他人地盘,与地头蛇争夺那残羹冷炙,必然引发内斗,互相倾轧,自我消耗罢了。江行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意味深长的弧度。

“或许,根本无需我军劳师远征,他们自己就会在内斗中分崩离析。这把已经卷刃的刀,就让他们在西南的泥潭里,自己磨碎自己吧。”

他微微颔首,斩钉截铁地下令:“传令!即刻向洛京,以八百里加急,发送捷报!”

“奏章便写:托陛下洪福,仰仗将士用命,长安业已光复,贼氛顿挫!

逆首黄朝,惶惶如丧家之犬,率残部南窜秦岭,意图窥伺汉中。

臣当谨遵圣意,全力整饬兵马,巩固京畿防务,安抚黎民,并已饬令沿途各州县严加防范,闭境锁道,伺机截剿,绝不容其坐大。

臣,江行舟,恭候陛下进一步旨意!”

“遵令!”众将虽仍有疑虑,但见主帅意志坚决,策略清淅,只得齐声领命,纷纷退下安排事宜。喧嚣散去,残阳如血。

朱雀门城楼上,只剩下江行舟一人独自伫立。

他极目远眺,南方秦岭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显得幽深莫测。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壑,看到了那支丢盔弃甲、狼狈鼠窜的败军,正艰难地跋涉在险峻的山道上。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带着一种冰锥般的锐利,“汉中的米粮,巴蜀的天险但愿你这把已然钝挫的刀,在彻底断裂之前,能为我多斩开几条通往西南的荆棘之路。”

“那些盘根错节的土司,那些拥兵自重的门阀就交给你去替我搅动、劈砍了。”

长安光复,硝烟虽渐次散去,但战争留下的创伤,却如同灼热的烙铁,深深印在这座千年帝都的肌体之上,也刻在每一个劫后馀生者的眉宇之间。

数日之间,捷报与噩耗如同交织的羽箭,射向关中平原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在血火中侥幸存续,藏匿于深山窑洞、逃亡至邻县荒野的百姓,开始如同涓涓细流,最终汇成一支支蜿蜒曲折的队伍,拖家带口,踏着焦土,怀着五分忐忑、五分希冀,重返他们魂牵梦萦又恐惧面对的故里。

然而,目之所及,许多人的“家”早已坍圯,只剩断壁残垣与灰烬,无声诉说着曾经的劫难。渭水两岸,昔日稻花香里的丰饶景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面有菜色、鹑衣百结的流民。他们眼神空洞,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机械地在瓦砾堆中翻刨,或许是为了一粒遗落的粮食,或许是为了查找亲人已无法辨认的骸骨。

低沉的哭声与绝望的叹息在风中飘荡,使得整个关中平原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悲凉与死寂所笼罩。这一日清晨,持续多日的阴霾终于被撕裂,久违的带着暖意的阳光,如金沙般洒在残破但已飘扬起大周龙旗的长安城头,仿佛预示着某种转机。

朱雀大街,这条旧都的心脏动脉,渐渐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人群填满。

他们是被官府差役的锣声与模糊的告示召唤而来,相互搀扶,翘首仰望那高大的城门楼。

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交织着茫然、深藏的恐惧,以及一丝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却不肯熄灭的期盼。他们窃窃私语,猜测着这位传说中用兵如神、手段莫测的“江元帅”,将带来怎样的命运裁决一一是雪上加霜的苛捐杂税,还是强征民夫的冷酷命令?

辰时正刻,阳光最是清冽。

城门楼上,一道青衫身影悄然出现。

江行舟,褪去了冰冷的甲胄,未带手持戈戟的侍卫,仅着一袭略显陈旧的文士青衫,缓步踱至城楼垛口之前。

晨曦勾勒出他略显清瘦却异常挺拔的身形,仿佛一株历经风雨依然坚韧的青松。

他的面容平静如水,目光却清澈而温润,缓缓扫过城下那一片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人海。奇迹般地,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数万道目光,混杂着敬畏、好奇与祈求,齐刷刷地聚焦于他一人之身。

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心跳与呼吸的声音。

江行舟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悄然运转体内一丝文气,使得他的声音并非声嘶力竭,却如同温润的暖流,清淅地涌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甚至传到长街的尽头:

“关中的父老乡亲们一”

一声呼唤,没有高高在上的威严,只有沉甸甸的共情与抚慰,瞬间击溃了许多人强筑的心防,让眼框迅速泛红。

“你们受苦了!”

短短五个字,仿佛蕴含着数月来的所有血泪,重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扉之上!

颠沛流离,家破人亡,饥寒交迫无数惨痛的记忆汹涌而至,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难以抑制的呜咽与啜泣。

江行舟的声音也带着压抑的沉痛:

“黄朝逆贼,悖逆天道,祸乱宗庙,屠戮良善,荼毒生灵!

致使关中沃野沦为焦土,万家灯火化为幽冥!

此实为国朝之巨恸,百姓之浩劫!

本帅目睹此景,五内俱焚!”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拔高,变得如同出鞘利剑,斩钉截铁:“然!天道昭昭,正气长存!陛下仁德感召天地,王师将士浴血奋战,终克复神京!往昔之苦难,必将终结于今日!”

“当下,百业凋敝,万物待苏!首要之务,便是让诸位有片瓦遮头,有寸土可耕,有粟米充饥!让我关中大地,重焕生机!”

百姓们仰着脖子,屏住呼吸,眼中的那点微光越来越亮,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引路的灯塔。江行舟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他手臂一挥,指向城外那一片虽然荒芜却依旧广阔无垠的土地,声如洪钟,震荡四野:

“本帅深知!尔等之中,多少人家,世代辛劳,面朝黄土背朝天,却终年难得温饱!

为何?

只因良田沃土,不属尔等!你们没有立锥之地!”

“但现在”他的声音充满了开创历史的决绝:“肆虐关中的流寇已灰飞烟灭!他们所强占、所裹挟的亿万顷良田,如今已成无主之业!”

“无主之田,法理当归朝廷!而朝廷之根基在于民!故,这些土地,当归还于这片土地上真正耕种它、依赖它、热爱它的黎民百姓!”

此言一出,城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骚动!

“无主之地”?

“分给我们”?

这这简直是亘古未闻之事!

可能吗?是真的吗?

江行舟迎着那无数道交织着震惊、狂喜、怀疑、渴望的灼热目光,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如同九天神雷,宣告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故!本帅决意,并即刻以八百里加急上奏天听!”

“将关中境内所有无主之田,悉数清查丈量,登记造册!按各户丁口数目,公平分予此次战乱中受灾之百姓!”

“每丁,至少授田十亩!”

“并由官府贷发耕牛、农具、种子,免除三年钱粮赋税!”

“本帅要让我关中,耕者有其田!要让每一个百姓,皆能凭双手养活家小,重建桑梓!”

“轰!!!”

这石破天惊的政令,如同燎原之星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干柴!

整个朱雀大街先是陷入了极致的静默,仿佛被巨大的幸福冲击得失去了反应。

紧接着

“青天大老爷啊!”

“江元帅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苍天开眼!我们我们有地了!”

“娃他娘,你听到了吗?朝廷给咱分地了!咱娃再不会饿死了!”

山呼海啸般的狂喜欢呼、喜极而泣的呐喊、跪地叩首的闷响,汇聚成一股情感的洪流,汹涌澎湃,席卷了整个长安城!

无数人相拥而泣,许多人跪倒在地,颤斗着双手捧起脚下的泥土,如同捧着绝世珍宝,热泪滚落,渗入泥土之中。

希望!

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希望,如同这穿透阴霾的阳光,彻底驱散了积压已久的绝望阴云。

江行舟静立城头,俯瞰着城下这悲喜交加、感人至深的场面,嘴角微微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疲惫与欣慰的笑意。

他心知肚明,这道如同惊雷的“均田”政令,必将在洛京朝堂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那些盘根错节的门阀世家,绝不会容许这把火烧到他们的根基,弹劾的奏章必会如雪片般飞向御案。但是

他心中冷笑。

关中的旧有门阀,已被黄朝那柄疯狂的屠刀,几乎连根拔起!

残馀者,惊魂未定,势力大衰,不足为虑。

他们的田契地册,也大多焚毁于战火,死无对证。

而朝廷眼下最迫切需要的,是一个迅速稳定、能够恢复生产的关中!

是需要这里的粮食和税赋来支撑天下大局!

难道,要坐视这片大周圣朝内核之地民生凋敝,流民再起,酿成新的祸乱吗?

利弊权衡之下,即便是陛下与那些心存忌惮的朝臣,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稳定关中、收取民心的唯一良策,至少是权宜之计。

江行舟望着城下那些因获得土地希望而焕发出生机的面孔,心中默然:

“民心如水,载舟复舟。得了土地的百姓,将成为这片土地最坚定的守护者,与家国命运真正休戚与土

他的目光,仿佛越过了千山万水,投向了东方洛京的方向,变得愈发深邃而坚定。

“这重整山河的第一把火,便从这满目疮痍的关中熊熊燃起吧!”

城下,万民的欢呼声,如同春雷滚过大地,经久不息。

长安城,原京兆府衙署临时改作的田契发放点。

人声如鼎沸,万头皆攒动!

一条由衣衫褴缕的男女老幼汇成的长龙,从衙门口汹涌而出,沿着残破的朱雀大街蜿蜒开去,直至视野尽头,依旧不见其尾!

人们大多身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面容上刻着长期饥饿与辛劳留下的菜色与沟壑,但那一双双原本麻木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滚烫的光芒一一那是绝处逢生、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之光!衙署大门洞开,数十张临时搬来的长条案几一字排开,占据了大半个前庭。

从户部紧急抽调来的书吏们,忙得汗透青衫,额上油光一片。

他们依据早已核实造册的名簿,反复核对着一张张饱经风霜的面孔和粗糙的手印,然后用微微颤斗却极力保持庄重的手,

将一张张质地粗糙却盖着鲜红“大周户部”的桑皮田契,郑重其事地,交到一双双因常年劳作而布满厚茧、此刻却激动得颤斗得更厉害的大手中。

“下一位!泾阳县,李家村,李二虎!家中五口人!计丁二口!授田二十亩!渭水南岸,原魏氏庄园,三号田段!”一名书吏扯着沙哑的嗓子,高声唱名。

“在!在!小民在!”

一个身材魁悟、面色黝黑如炭的青年汉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密集的人群中挤了出来,跟跄着扑到案几前,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尖锐变调!正是李二虎!

他伸出那双因紧张而剧烈颤斗、布满冻疮和新旧裂口的大手,如同接过御赐金券一般,小心翼翼,甚至带着几分徨恐的虔诚,接过了那张轻飘飘却又感觉重逾千钧的桑皮纸!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田契上那几行墨迹未干的字迹一“李二虎”、“二十亩”、“永业田”。

尤其是最后那两方殷红如血的官印!

“爹!娘!你们你们在天之灵,看见了吗?!”

李二虎猛地抬起头,仰面向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积压了祖祖辈辈委屈的哭嚎!滚烫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他粗糙皴裂的脸颊上汹涌奔流!

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将那张田契死死地、紧紧地捂在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要将这纸契约生生烙进自己的骨血里!

“咱们家咱们老李家!祖祖辈辈!给那魏家当了整整五代的佃户啊!”

他泣不成声,声音沙哑哽咽,既是向周围感同身受的乡邻倾诉,更是向那在苦难中死去的先人告慰:“多少年!

咱们连一垄属于自己的泥土都没有啊!

年年收成,交完七成的租子,剩下的连塞牙缝都不够!

我爷爷是活活饿死在田埂上的!

我大姐我那年仅十岁的大姐,是为了给家里换回一斗救命的高粱被爹娘含着泪卖给人牙子的啊‖”

“可如今如今!”

他猛地再次举起手中那张承载着全家命运的田契,向着苍天,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获得新生般的咆哮,充满了宣泄与宣告:

“咱们有地了!是咱们自己的地!整整二十亩!都是靠近渭水、旱涝保收的上好水浇地!是咱们自己的了!再也不用给谁交租子了!”

“呜呜鸣”周围排队等待的百姓,听着他字字血泪的哭诉,无不触景生情,想起自家相似的苦难,纷纷抬起袖子擦拭着无法抑制的泪水。

李二虎的泪,流进了每一个人的心窝里。

“二虎哥!天大的喜事啊!恭喜!恭喜!”

旁边一个刚刚领到自家十亩田契的年轻后生,红着眼圈,用力拍打着李二虎结实的肩膀,声音同样哽咽。

“同喜同喜!

张家兄弟,你家也有十亩呢!

以后以后咱们都是堂堂正正有田有产的人了!

再不用看那些门阀老爷的脸色,不用受那窝囊气了!”

李二虎用袖子胡乱抹着纵横的泪水,黝黑的脸上绽放出又哭又笑的复杂表情,那是一种压抑太久终于释放的狂喜。

人群中,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肘部打着补丁的儒衫书生,紧紧攥着自己那份十亩的田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激动地对身旁相识的农人说道:

“昔日昔日读江大人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读《卖炭翁》,学生虽则感动落泪,然心中亦曾暗忖,此或仅为江大人悲天悯人之情怀,纸上文章,空中楼阁未必真能践行于这污浊世间”他的声音因情绪激动而有些哽咽,顿了顿,才继续道,语气中充满了敬仰与震撼:

“可今日!江大人他他是言出必行!他是真的以雷霆手段,为我等升斗小民劈开这昏聩世道!是真的要将这朗朗乾坤,还于天下苍生啊!”

“说得对!江青天!是咱们的再生父母!”

“咱们回去就给江大人立长生牌位!早晚一炷香,祈求老天爷保佑江大人长命百岁!”

万民的感激之情,如同积郁已久的山洪,在此刻彻底爆发,汇聚成对江行舟如山似海、无比虔诚的拥戴!

这份由土地而生的民心向背,远比任何锋利的刀剑、任何冰冷的官印,都更加坚不可摧,更有排山倒海之力!

衙署二楼的回廊上,江行舟凭栏而立,默然俯瞰着楼下那足以撼动任何人心的场景。

他的脸上并无丝毫得意之色,唯有如同深海般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元帅。”身旁一名心腹属官低声禀报,语气中带着兴奋,“这些日已发放田契逾数万张,授田亩数超过百万。关中百姓可谓万众归心,皆言要为您立生祠,感念恩德。”

“嗯。”江行舟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定在那个捧着田契、情绪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李二虎身上,久久未曾移动。

他轻声开口,既象是对属官解释,又象是穿透时空,在与这古老的关中大地对话:“我们给了他们土地,便是将生存的根,重新扎进了这片泥土里。给了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挺直腰杆做人的希望。”“从今往后,他们拿起锄头守护的,便不再是某个豪强地主的私产,而是他们自己的屋檐,自己的灶台,自己的命根子。”

“这关中千里沃野”他的嘴角,终于微微勾起一抹深沉而坚定的弧度,“才算真正有了魂魄,有了…不可摧折的脊梁。”

有了土地的农民,将成为这片土地最坚韧、最无畏的守护者。

任何企图再次践踏这片土地的势力,都将首先面对他们用血肉之躯筑起的、与家园共存亡的铜墙铁壁。这,才是真正的、万世不易的太平基石。

羽林军大营,中军副帅营帐内。

一股浓重苦涩的草药味,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尚书令魏泯,这位昔日权倾朝野的门阀领袖,此刻面色如金纸,眼窝深陷如同两个黑洞,一动不动地躺在简陋的行军榻上。

他已昏迷数日,气息游丝,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此刻,那沉重的眼皮微微颤动,意识如同坠入万丈深渊的石头,极其缓慢、艰难地向上挣扎。“””他干裂起皮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如同破风箱般嘶哑微弱的声音。

“家主!您醒了!苍天保佑!”

一名一直守在榻边、眼睛红肿如桃的魏氏旁支子弟,闻声几乎是扑到榻前,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颤斗。

他小心翼翼地用汤匙蘸着温水,一点点润湿魏泯那毫无血色的嘴唇。

几口温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

魏泯的神志从一片混沌中逐渐剥离,他艰难地转动浑浊的眼球,茫然地打量着这顶陌生的、弥漫着军队粗犷气息的帐篷。

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战场的喧嚣、神将英灵崩碎时的刺目光芒、以及那几乎将灵魂撕裂的反噬剧痛,汹涌袭来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极致痛苦的呻吟,胸口如同被巨石堵住,窒息般的憋闷感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长安城下的惨败,家族精心培养的私军精锐几乎损失殆尽这刻骨的耻辱与锥心的悲痛,再次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千疮百孔的心。

“家主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子弟带着浓重的哭腔,徒劳地劝慰着,话语苍白无力。

“外面为何如此喧闹?”

魏泯虚弱地打断了他,他涣散的听觉捕捉到帐外隐约传来的、如同潮水般鼎沸的人声,那声音里似乎充满了一种他久违的、属于底层蝼蚁的狂喜?

“是是江元帅!”

子弟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斗了一下,尤豫片刻,还是压低声音,带着恐惧回道:“他他正在朱雀门外,主持分田。”

“分田?”魏泯闻言,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被浓重的疲惫与不屑复盖。他重新闭上眼睛,仿佛连思考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有气无力地喃喃道:“哦战乱之后,百姓流离,田地荒芜重新分配些无主之地,安抚流民,稳定人心也是题中应有之”他的语气平淡得近乎麻木,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漠然。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历代王朝战后恢复的常规操作。

死了那么多贱民和小门小户,空出些边角料般的田地,分给活着的泥腿子去耕种,以便尽快产出粮食,填充府库,稳固统治。

虽然这会触动一些小鱼小虾的利益,但在大局面前,无足轻重。

他甚至开始凭借惯性思维盘算起来:等自己缓过这口气,定要凭借魏家残存的权势和影响力,派人去暗中操作,尽可能多地“接收”、兼并那些最肥沃的、尤其是原本属于其他几家已被黄朝屠戮殆尽的门阀的“无主”田产。

关中经此大乱,权力真空,正是魏家趁机扩张、弥补损失的绝佳时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派几个人去去看看…”

他断断续续地吩咐道,声音微弱却带着惯有的算计,

“若有上好的水浇地尤其是靠近渭水、原本属于王、李几家已灭门阀的庄园设法弄到我们魏家名下!如今关中空虚,正是我魏家重整旗鼓扩张基业的好时机”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江行舟所谓的“分田”,不过是在那些被黄朝这把“快刀”砍碎的中小门阀和无数平民遗留下的、零散破碎的土地上做文章。

他们魏家虽伤筋动骨,但根基犹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借多年经营的网络和手段,依然能在这场权力的重新洗牌中攫取最大利益,甚至因祸得福。

只需韬光养晦几十年,魏家子弟自能重新繁盛。

然而一

“家主!不不是啊!”

那子弟见他完全误解,顿时急得魂飞魄散,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声音因极致的恐慌而变得尖利,几乎是嘶喊出来:

“江大人他他分的不是别人的田!他分的是是咱们魏家!还有其它所有关中门阀的田土!是咱们在关中的祖产!是那传承了数百年的十万顷良田沃土啊!”

“什么?!”

魏泯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死气沉沉、浑浊不堪的老眼,在这一刹那,爆射出骇人的厉芒!

他的身体,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剧烈地一颤,险些从榻上弹起来!“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混账东西!”

“千真万确啊,家主!孩儿岂敢妄言!”

子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声音充满了绝望:

“江行舟以“逆产’、“无主之地’为名,已经派兵接管了咱们在岐山、渭南、蓝田所有的庄园、田产!正在登记造册,分给那些刚刚返乡的流民贱户!

一亩都没给咱们留啊!连连祖坟旁边世代传承的祭田都都被他一道命令划进去充公了!”“轰隆!”

这一番话,不再是惊雷,而是如同整个天空塌陷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魏泯的头顶!

将他脑中那点残存的侥幸、盘算以及对未来所有的幻想,瞬间砸得灰飞烟灭!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发出一声凄厉如同夜枭般的尖叫,声音刺破了营帐!

他猛地用手肘支撑着想坐起来,然而极致的惊怒攻心。

加之重伤未愈的虚弱,让他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重重地摔回榻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是我魏家!数十代人心血!是是有地契文书,白纸黑字,受朝廷律法保护的!

他江行舟一个寒门竖子!他怎么敢?!他凭什么敢如此无法无天?!”

“地契地契文书都在岐山祖宅的密室里藏着可祖宅先是被黄朝贼兵洗劫一空后来后来又不知为何起了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什么都没剩下啊!”

子弟哭得几乎背过气去,“长安城衙门里,备份的田契账薄,也早在城破时的混乱中被焚毁殆尽,死无对证了!”

“江行舟就说说地契均已焚毁,无从查证!口说无凭!所有在册无主、或无明确田契证明的田产,一律视为逆产或公田,全部充公分配”

“噗!”

魏泯只觉得一股无法抑制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猛地从胸腔直冲喉头!

他的双眼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球上布满血丝!

脸上仅存的那点蜡黄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纸,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颤斗得如同风中的残叶,拼命指向帐外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洞风箱般的可怕声响,想要发出最恶毒的诅咒,却连一个清淅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原来原来这一切!

江行舟当初在洛阳朝堂之上,百般阻挠他挂帅出征是假!

同意他率军前来是假!

坐视他与黄朝血战、消耗实力也是假!

甚至最后看似“救援”的攻城,都他娘的是假的!

江行舟真正的、唯一的、狠毒到极致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要借黄朝这把最锋利的刀,将他关中魏氏斩草除根!就是要将他魏家数百年来积累的、赖以生存和傲视群伦的根基连根掘起,分食殆尽!这哪里是什么安抚流民的“分田”?

这分明是在剜他的心肝!是在掘他魏氏的祖坟!是在他魏泯的尸骨上创建他江行舟的威望基石!“江行舟你好毒毒辣的手段!”

魏泯从牙缝深处,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沫和刻骨的恨意!

随即,他再也无法压制那翻腾的气血,猛地一张口!

“噗!”

一大口暗红色的、粘稠的鲜血,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喷发,狂飙而出!

猩红的血点溅满了床榻、地面,甚至帐篷的帷布,触目惊心!

“家主!”

“快!快传军医!!”

帐内顿时陷入一片恐慌和混乱!

魏泯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四肢冰凉,眼前是无边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最后的意识和光亮吞噬。

在彻底坠入昏迷深渊的前一瞬,他残存的意念里,只剩下血红的、如同诅咒般的念头,深深烙印:魏氏私军子弟被屠戮一空家族数百年积累的十万顷命根子田产被贱民瓜分

江行舟此仇不共戴天!

我关中门阀与你势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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