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闵礼是被一种坚实而温热的触感硌醒的。
意识尚未完全清明,他已陷在一副宽阔的胸膛里。
迷朦地抬眼,入目的便是近在咫尺的凸起喉结,随着平缓的呼吸微微滑动。
晨曦的微光恰好通过帐篷的气窗,在那片肌肤上投下浅淡的轮廓,更映出喉结侧边一粒极小的、深褐色的痣。
那一点深色,落在冷白的皮肤上,竟显出几分……莫名的性感。
于闵礼的视线凝在那处,睡意消散,心跳却不合时宜地漏了一拍。
一个荒唐又清淅的念头窜入脑海:
“想……亲一下。”
“阿礼想亲就亲。”那粒小痣随着喉结的滚动上下移了寸许,低沉带笑的声音自头顶落下,惊破了静谧的晨间空气。
于闵礼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冲上脸颊,烫得他耳根都烧起来。
他猛地垂下眼帘,再不敢看,只恨不得将整张脸都藏进身下的睡袋里。
“谁、谁想了!”
“我听到你在心里说了。”
于闵礼更羞耻了,都快忘了这人能听到他的心声。
他声音闷闷的,带着刚醒的沙哑和被人看穿的羞恼,底气全无:“谁、谁想亲了!我那是……那是没睡醒!”
头顶传来陆闻璟低低的笑声,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愉悦。
他没拆穿于闵礼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解,只是动了动被压得有些发麻的手臂,将怀里的人搂得更舒服些。
“恩,是我没睡醒,”他顺着于闵礼的话说,语气纵容,“梦见我家阿礼想亲我。”
“谁是你家的!”于闵礼又羞又恼,想挣脱这个让人脸红心跳的怀抱,可刚一动,就感觉到腰间的手臂收紧了。
“别动。”陆闻璟的声音沉了沉,带着点警告的意味,“再动,后果自负。”
于闵礼立刻僵住。
经过昨晚,他太清楚这个“后果自负”意味着什么。
他不敢再乱动,只能愤愤地把脸重新埋回去,瓮声瓮气道:“你放开,我要起床。”
“还早。”陆闻璟看了眼帐篷顶端透进的、依然微弱的天光,“他们都没起。”
“那也……”
“再睡会儿。”陆闻璟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却放缓了声音,“或者,我们聊聊天?”
“聊什么?”于闵礼警剔地问。
“聊聊……”陆闻璟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指尖无意识地在于闵礼后背轻轻划着圈,“你昨晚提的条件,我有没有哪里理解不到位?”
他这么一说,于闵礼立刻想起自己那几条幼稚的“不准”,还有陆闻璟那声温柔的“多久都等”。
热度再次爬上耳根。
“……没有。”他闷声答。
“那……”陆闻璟的呼吸靠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于闵礼的额发,“关于追求期的待遇,申请增加一项。”
“什么?”于闵礼下意识抬头,又撞进那双深邃的眼睛里。
晨光熹微,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比昨夜更清淅,温柔而专注,几乎要将他溺毙。
陆闻璟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申请,早安吻。”
他声音低缓,一字一句,带着清晨特有的干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很纯洁的那种,额头或者脸颊,你选。”
于闵礼的心跳又不争气地乱了。
这个老男人!
把耍流氓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还让他选?选什么选!
他张了张嘴,想拒绝,想骂他得寸进尺。
可看着陆闻璟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只为他流露的柔和与渴望,那些话就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彼此渐渐清淅的呼吸声。
半晌,于闵礼猛地闭上眼,像豁出去一般,飞快地、用几乎感觉不到的力道,在陆闻璟的下巴上碰了一下。
一触即分。
然后,他迅速把通红的脸再次埋进陆闻璟胸口,鸵鸟般不肯再抬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选完了!快睡你的回笼觉!”
陆闻璟愣住了。
下巴上那轻柔如羽毛拂过的触感,带着于闵礼独有的气息,虽然短暂,却象电流般窜过全身。
随即,巨大的喜悦和满足感涌上心头,让他的心脏都微微发麻。
他低笑出声,胸腔震动,手臂收拢,将怀里害羞到极点的人紧紧抱住,象是要揉进骨血里。
“好。”他在他发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里满是餍足的笑意,“睡回笼觉。”
——
陆星河觉得,今天早晨营地的气氛,说不出的古怪。
空气里飘着的除了草木清冽的露水气,似乎还有一丝……紧绷的甜腻?
他说不上来。
清晨的营地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滞涩感。
空气清冽,却仿佛凝着无形的丝线,牵扯在三人之间。
他爸,于闵礼,从钻出帐篷起脸就是红的。
不是晒的,是一种从皮肤底下透出来的、薄薄的绯色,一直蔓延到耳根。
往常咋咋呼呼、张罗早饭最积极的人,今天却异常安静,只埋头摆弄着炉头。
而他父亲,陆闻璟,更是反常。
平日里话就不多,今天更是惜字如金,几乎没开过口。
只是沉默地检查装备,收拾行囊,动作一如既往的沉稳利落。
可陆星河敏锐地察觉到,父亲那看似专注的视线,总会时不时地、极其短暂地,掠过不远处那个低着头忙活的身影。
那目光很深,也很静,像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暗流。
每次掠过,他爸那边的耳廓似乎就更红一分。
陆星河咬着面包片,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父亲递水时“无意”擦过的手背,他爸烫到般的瑟缩;
父亲顺手接过凌乱的睡袋利落整理,他爸飘忽闪躲的目光……
哦。
陆星河心里了然,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面包。
明白了。
不是吵架,也不是闹别扭。
是某种……更黏稠的、需要他稍稍回避的东西。
陆星河趁着于闵礼转身去取水壶的间隙,飞快地朝陆闻璟递去一个眼神。
少年清亮的眼睛里,带着点捉狭,又有着心照不宣的了然。
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成了?”
陆闻璟手上折叠帐篷的动作未停,只是极轻微地抬了下眼,目光与儿子在半空一触即分。
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他没有出声,只是对着陆星河的方向,幅度极小地、几不可见地摇了下头。
然后,他垂下眼睫,继续手头的工作,只有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一丝胸有成竹的、属于狩猎者的耐心与笃定。
那口型分明是:“快了。”
陆星河接收到讯息,心下更是了然,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翘了翘。
他不再多问,转过头,对着正蹲在炉边、后颈都微微泛红的于闵礼,声音轻快地喊道:
“爸!水开了没?我渴啦!”
“马上!”
于闵礼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带着点掩饰不住的忙乱。
就在这时,洋子元气十足的声音准时通过喇叭响起,打破了这片紧绷又甜腻的静谧:
“各位家长们,宝子们,大家早上好啊!昨晚睡得香不香?有没有听到猫头鹰唱歌呀?”
喇叭声驱散了微妙的凝滞。
“星河,水好了,自己拿杯子。”于闵礼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调子。
陆星河应了一声,笑嘻嘻地凑过去倒水,馀光瞥见父亲陆闻璟已利落收好行囊起身。
陆闻璟的目光在于闵礼背影上短暂停留一瞬,旋即转向营地中心,专注聆听接下来的安排。
“请大家到营地中心集合,有件事情需要宣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