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璟从兜里再次掏出那张深灰色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骨节分明的双手。
那动作优雅从容,却无端透着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
“闻璟。”陆峥放下茶杯,瓷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一响。
老人的脸色在日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闻璟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抬眼,目光先掠过脸色阴沉、死死攥着拳头的斯永夜,最后落回自己父亲脸上。
“斯永夜,”他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如叙旧,“十年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斟酌。
“本以为,十年时间,足够让你认清自己的位置,学会安分。”陆闻璟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可没想到……”
他向前半步,沉静磅礴的信息素如深海暗流,无声压下。
斯永夜周身甜腻腐朽的气息瞬间溃散,被牢牢禁锢。
他脸色惨白,跟跄后退,额角渗出冷汗,在绝对的威压下颤斗着,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十年了,”陆闻璟目光如冰刃,剖开对方强装的镇定,“你这身皮囊下的脏心思,半点没改。”
“甚至,变本加厉。”
最后四字轻若耳语,却重如千钧。
斯永夜浑身一颤,眼中只剩下恐惧与怨毒。
陆峥猛地吸了口气,胸膛起伏,看着几乎瘫软的斯永夜,又看向神色冷硬如铁的儿子。
“父亲,”陆闻璟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陆峥,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决断,“有些旧帐,是该清一清了。为了陆家,也为了……还活着的人。”
说完,他扔下手帕,转身,步伐稳然地离开了会客厅,没有再回头。
这一次,厅内连陆峥拍桌怒吼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剩下沉重的死寂,和斯永夜越来越粗重、却拼命压抑的喘息。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那令人窒息的信息素威压,冰冷地萦绕着。
陆峥没有立刻看斯永夜,他只是望着儿子消失的门廊方向,目光复杂难辨,许久,才缓缓地、疲惫地开口,声音沙哑:
“说吧,你背着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斯永夜猛地抬起头,接触到陆峥那陌生的眼神,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他下意识想辩解,想用惯常的委屈或温顺来蒙混过关,可陆闻璟留下的威压和陆峥此刻毫不掩饰的怀疑,象两座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张嘴:“我,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陆峥这才抬眼看他。
他想起上午同样的经历。
他也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也被自己的“好儿子”如此威胁了一番。
可如今,这陆家,还真是他陆闻璟说了算……
冷汗,顺着斯永夜的额角滑落。
“自己去小黑屋,”陆峥的声音疲惫而淡漠,仿佛在处置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不需要我再制定惩罚了吧。”
小黑屋。
这三个字让斯永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那不是什么温馨的称呼,而是老宅后园一处废弃的储藏间,阴冷、潮湿、不见天日,是陆家用来惩戒严重犯错的下人或不受管教的旁系子弟的地方。
可如今却被陆峥改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一股混杂着羞辱、恐惧和强烈不甘的怒火猛地窜上心头。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恨意万分之一。
“是。”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干涩嘶哑的应答。
——
陆闻璟已许久未曾这样彻底释放过alpha的威压。
此刻缓步走在回廊下,身体内部的反应清淅可辨。
信息素在血脉中奔涌鼓噪,迟迟难以平复。
他停下脚步,扶住冰冷的廊柱,掌心传来的凉意却压不住体内那股几近失控的躁动力量。
顶级alpha的本能在低吼,与强行压制的意志激烈冲撞。
太久没有这样了。
呼吸微重,额角渗出细汗。
他闭目凝神,将那股暴戾的馀波一寸寸压回血脉深处。
随后抬手,松了松衬衫最上方的纽扣,深深吸入一口庭院里清凉湿润的空气,待那股灼人的躁动终于渐渐好转,才重新迈步。
他走进自己的厢房,反手带上门。
里间内,于闵礼正半靠在床头,小声地和陆星河发着信息闲聊,听到门口传来轻微的开关门声和脚步声,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陆闻璟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不是健康的血色,而象是从内里透出的、某种消耗过度或压抑过甚的潮红。
他的呼吸似乎比平时要深重一些,额前的碎发也有些凌乱,整个人褪去了平日的冷硬规整,显出一种罕见的、近乎脆弱的疲惫感。
于闵礼愣了一下,坐直身体,脱口而出:“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对劲。”
他下意识地下了床,朝陆闻璟走了两步,“是不是刚才……”
话没说完,陆闻璟已经抬手,几不可察地摆了摆,示意他停下,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没事。”
他走到桌边,想给自己倒杯水,手指却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水壶竟一时没拿稳,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于闵礼看得心惊,也顾不上什么保持距离了,快步过去接过水壶:“我来吧。”
他倒了杯温水,递给陆闻璟,目光担忧地在他脸上逡巡:“你……信息素是不是不太稳?好大的大松树味……”
“……”
陆闻璟接过水杯,指尖的温度通过杯壁传来,让他微微一顿。
他垂下眼,喝了几口水,可那股口干舌燥的感觉却没有得到缓解。
“处理了点事。”他放下杯子,声音恢复了平稳,却依然带着疲惫,“有点消耗。”
他没有细说,但于闵礼联想到今天的情形,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能让陆闻璟“消耗”到脸色异常……恐怕不是什么小事。
“那……你赶紧休息吧。”
于闵礼把到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转而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和……某种被空气中残留的、极具侵略性的alpha信息素勾起的异样,“你不会是……易感期到了吧?”
“……”
陆闻璟一顿,抬眼看向他。
房间不是很大,方才陆闻璟未能完全收敛的顶级信息素,即便已经竭力压制,仍有丝丝缕缕强势地萦绕在空气里,对于身为oga的原主身体而言,这无疑是强烈的刺激。
于闵礼此刻显然也受到了影响。
他的脸颊浮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比刚才急促了些,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显得有些迷朦,正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陆闻璟。
微开的睡衣领口下,一小片皮肤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随着他略显不稳的呼吸轻轻起伏。
他自己似乎并未完全意识到这种变化,只是觉得房间有点热,心跳有点快,而眼前的陆闻璟……好象比平时更……具有吸引力?
陆闻璟闻到了空气中开始隐约混合进来的、一丝极淡的、属于oga百香果的甜软气息。
这样下去有些……危险。
“于闵礼。”陆闻璟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维持的平稳,“帮我拿一下床头柜里的东西。”
于闵礼迷朦的眼神聚焦了一瞬,似乎没听清:“……什么?”
“床头柜,左边抽屉,”陆闻璟侧过身,不再看他,下颌线绷得很紧,“里面有一个银色的金属盒,帮我拿过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是安抚剂。我上次回来落下的。”
于闵礼立刻动身,他觉得要是自己再迟疑一秒,就有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