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那张薄薄的,温热的唇,每一次呼吸,都吐出如兰似麝的冷香,几乎要喷在他的脸上。
那香气,顺着他的鼻腔,直冲天灵盖。
近一点,再近一点。
只要他愿意,现在就能一口咬断那截脆弱优美的脖颈。
然后,尽情地,享用这具被誉为“太阴月华”的,最顶级的盛宴!
杀意,在沸腾。
理智,在燃烧。
不行。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江澄的灵魂深处,猛地响起。
这里是学院,到处都是眼睛。
那个叫林清寒的女人,神识如渊,说不定此刻就在某个角落,冷眼旁观。
陈清雪本身,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羔羊。
现在动手,风险太大。
完美的艺术品,需要一个完美的舞台,来上演她落幕的悲剧。
不能急。
想到这里,江澄心中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虐欲望,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苏媚(江澄)的身体,向后一仰,重新靠在了青石上,脸上又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仿佛刚才那个眼神阴鸷,几乎要择人而噬的捕食者,只是陈清雪的错觉。
“所以啊,”他继续著刚才的话题,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我们本质上是一样的。既然都是用灵气,那分什么彼此?你的,不就是我的吗?”
这番歪理邪说,让陈清雪那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道法自然,天人合一。
从未有人,用如此强盗的逻辑,来解读过“道”。
你的,就是我的?
她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只小狐狸的少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就在这时。
“清雪!苏媚!你们怎么在这里!”
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由远及近。
夏梦像一只花蝴蝶,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那个憨厚的肌肉壮汉——雷昊。
雷昊看起来有些凄惨。
虽然换上了干净的制服,但那张刚毅的脸上,依旧残留着几分被重力反复碾压后的苍白。
他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僵硬,像是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还在抗议。
“哟,这不是我们的重力小子吗?”苏媚(江澄)冲着他吹了声口哨,“怎么,二十倍重力按摩得爽不爽?”
雷昊的老脸一红,瓮声瓮气地反驳:“要你管!林教官说了,那是对我的磨炼!”
他嘴上这么说,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陈清雪身旁,那个安静坐着,捧著书卷的银发身影。
糟了。
慕同学的分身,还在这里。
江澄心中微微一动。
他的主意识在“苏媚”体内,那边的“慕冰语”,只是一个按照预设程序行动的,空洞的傀儡。
此刻,那具分身正安静地坐在陈清雪不远处,低头看书,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清冷孤僻,却又忍不住想靠近光芒的自闭少女。
“慕同学!”雷昊看到“慕冰语”,眼睛瞬间就亮了,之前的颓废一扫而空。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像一只摇著尾巴的大型犬。
“你你也在这里看书啊?伤好些了吗?”
“慕冰语”(分身)缓缓抬起头,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空灵而疏离。
她只是对着雷昊,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一个点头。
就这一个点头,让雷昊瞬间原地满血复活!
他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挺直了腰板,像一尊门神,守在了“慕冰语”的身旁。
夏梦看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雷昊,你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啊?别吓着人家冰语。”
她亲热地挽住陈清雪的胳膊,又拉起苏媚(江澄)。“走走走,快到饭点了,我们去食堂!我听说今天食堂有新出的‘碧眼金睛兽’的腿肉,去晚了可就没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食堂走去。
雷昊寸步不离地跟在“慕冰语”身边,像个最忠诚的保镖。
夏梦则叽叽喳喳地,跟陈清雪和苏媚(江澄)分享著学院里的各种八卦。
江澄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享受着这难得的,属于“正常”学院生活的平静。
这种感觉,很新奇。
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学生的错觉。
当然,只是错觉。
食堂内,人声鼎沸。
当陈清雪、慕冰语这两大话题中心的绝世美人,以及苏媚、夏梦、雷昊这几个风云人物,组成一个队伍出现时,瞬间吸引了全场所有的目光。
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夏梦和雷昊去抢饭了。
餐桌上,只剩下三个风格迥异的美少女。
清冷如雪的陈清雪。
冰冷如霜的“慕冰语”。
以及,嘴角叼著根牙签,坐没坐相的苏媚(江澄)。
诡异的沉默。
就在这时,一个阴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哟,这不是慕大小姐吗?怎么,今天不哭了?”
萧楚楠。
他也刚从重力室出来,脸色比雷昊还要难看,像一具被榨干了的僵尸。
他身旁跟着几个跟班,正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打量著这边。
雷昊还没回来。
夏梦也不在。
这是一个完美的,寻衅滋-事的机会。
“慕冰语”(分身)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低下了头。
又是这招。
江澄都快看腻了。
然而,不等他开口。
对面的陈清雪,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她抬起眼,那双澄澈的眸子,平静地看向萧楚楠。
“你想被关进四十倍重力室?”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没有威胁,没有愤怒,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萧楚楠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了。
他的身体,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
四十倍重力!
那他妈会死人的!
他色厉内荏地叫道:“陈清雪!你别多管闲事!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哦。”陈清雪应了一声,拿起了自己的身份手环,似乎准备直接联系执法队。
“你!”萧楚楠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打,打不过。
说,说不过。
连家族,都被对方压得抬不起头。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噗嗤。”
一声毫不掩饰的嘲笑,从旁边传来。
苏媚(江澄)吐掉嘴里的牙签,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萧楚楠。
“我说萧大少爷,你是不是在重力室里把脑子给压坏了?”
他站起身,走到萧楚楠面前,绕着他走了一圈,啧啧有声。
“下盘虚浮,灵力紊乱,神识涣散就你现在这样,别说跟雷昊那个憨憨打了,我估计夏梦都能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你放屁!”萧楚楠怒吼。
“不信?”苏媚(江澄)咧嘴一笑,笑容里满是恶劣。
他忽然伸出手,以一种快到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在萧楚楠的腰间,轻轻一戳。
“啊!”
萧楚楠只觉得一股诡异的力道,从腰眼传来,瞬间冲垮了他下半身所有的力气。
他两腿一软,“噗通”一声,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跪倒在地。
全场,一片死寂。
紧接着,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跪了!萧大少爷居然跪了!”
“我的天,苏媚也太猛了吧?一指头就给人干跪下了?”
萧楚楠跪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完全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看吧。”苏媚(江澄)拍了拍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容灿烂。
“我都说了,你现在,就是个废物。”
说完,他看都懒得再看一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留下萧楚楠一个人,跪在食堂中央,接受着所有人的公开处刑。
杀人,还要诛心。
江澄的本体意识,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种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让他身败名裂的快感,有时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过瘾。
就在这时,江澄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在食堂对面的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那里原本挂著一幅山水画。
但此刻,那幅画的右下角,被人用一种特殊的药水,画上了一个小小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蝎子图案。
【影蝎】。
“影子”组织内部,用来传递紧急讯息的最高级别密语之一。
江澄的心,猛地一沉。
“影子”组织的人,来找他了。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继续和刚刚抢饭回来的夏梦、雷昊插科打诨。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晚饭后,江澄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夏梦她们去逛街的邀请,一个人,回到了宿舍。
苏媚的宿舍,是一个单人间。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他锁好门,拉上窗帘,确认没有任何监视法器后,从储物手环里,拿出了一面巴掌大小的,古朴的黑铁令牌。
令牌的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鬼头。
背面,则是一个篆体的“柒”字。
这是苏媚的身份令牌,也是她与组织联系的唯一工具。
江澄将一丝灵力,缓缓注入令牌。
嗡——
令牌微微一震,一道黑气从中升腾而起,在半空中,凝聚成一行血色的小字。
【戌时三刻,东市,张记面馆,天字三号桌。】
【口令:月黑风高夜。】
【回令:杀人放火天。】
字迹,只停留了三秒,便消散无踪。
江澄收起令牌,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夜,才刚刚开始。
他换下了一身显眼的学院制服,穿上了一套最普通的黑色劲装,用黑布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然后,他打开窗户,身体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窗外的夜色之中。
东市,是中州城下城区最繁华,也最混乱的区域。
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张记面馆,就开在东市最喧闹的一条街上。
面馆不大,生意却异常火爆。
江澄压了压头上的斗笠,走进了这家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面馆。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偏僻角落里的“天字三号桌”。
桌子旁,坐着一个人。
一个让他无论如何,都意想不到的人。
赵书恒。
那个戴着黑框眼镜,长相斯文,整天跟在夏梦屁股后面的技术宅迷弟。
此刻,他正埋著头,呼噜呼噜地,大口吸溜著碗里的面条,吃得满头大汗。
江澄的脚步,顿住了。
他缓缓走过去,在那张油腻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赵书恒仿佛没看到他,依旧在和碗里的面条作斗争。
江澄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赵书恒将碗里最后一根面条吸进嘴里,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他才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那副厚厚的黑框眼镜,看向江澄。
那双镜片后面的,本该充满书呆子气的眼睛里,此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蛇一般的阴冷。
“月黑风高夜。”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问“你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