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安医馆。
中州城最顶级的私人修者医院，没有之一。
这里不接待普通病患，只服务于那些支付得起天价费用的权贵。
此刻，这座平日里清净的医馆，外围已被一层肉眼可见的青色光幕笼罩。
那是慕家的护族大阵——“青木长生阵”，由三位筑基后期修士共同主持，据说能抵挡金丹老祖的全力一击。
阵法之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所有守卫都是慕家的精锐死士，眼神凌厉，气息沉凝。
铜墙铁壁，水泄不通。
江澄的分身“李若水”，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了这铜墙铁壁之前。
“站住！慕家禁地，闲人免入！”
两柄闪烁著寒光的灵枪，交叉著拦住了她的去路。
分身“李若水”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慌，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
“我我”她结结巴巴，像是被吓坏了，“我是来献药的！”
“献药？”守卫队长发出一声嗤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小姑娘，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慕家缺你那点三瓜俩枣吗？赶紧滚！”
“不！不是的！”分身“李若水”急得眼眶都红了，她慌乱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瓶，想要证明什么。
可因为太过紧张，手一滑。
“啪！”
玉瓶，掉在了地上。
瓶身没有碎，但那木制的瓶塞，却被颠得松动了。
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乳白色的氤氲雾气，从瓶口的缝隙中，悄然逸散出来。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清冷而精纯的丹香，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空气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那两个原本还满脸不耐烦的守卫，在闻到这股丹香的刹那，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张开来，体内原本沉寂的灵力，竟活泼了几分！
两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医馆那扇由整块灵木雕成的大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了。
一个穿着丹师袍，仙风道骨的老者，快步走了出来。
他的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嗅了嗅，随即，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了地上那个不起眼的玉瓶上！
他的脸上，瞬间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激动！
“凝魂玉露！这这是千年份的‘凝魂玉露’！”
老丹师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几步冲上前，像捧著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个玉瓶，又手忙脚乱地将瓶塞按紧。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吓得脸色惨白的小姑娘。
“你这东西，你是从哪来的？”
分身“李若水”被这阵仗吓得六神无主，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我我是洛家旁支的李若水我一直一直很崇拜慕小姐”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断断续续，却将一个故事，讲得清清楚楚。
一个出身旁支，默默无闻的小家族少女，视慕冰语为自己唯一的偶像和光芒。
当她听闻偶像被人用卑劣手段暗算，神魂受创后，悲痛欲绝。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她偷了自己家族宝库里，那件作为镇族之宝，准备用来给老祖宗续命的绝品丹药。
只为了能给自己的偶像，带来一丝康复的希望。
“我我知道我错了我给家族闯了大祸可是可是我一想到慕小姐她”
“呜呜呜求求您，用它救救慕小姐吧！我我怎么样都行！就算被家族打死，我也认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那张清秀的小脸上，写满了为了偶像不顾一切的，决绝和纯粹。
江澄的本体，在洛家的密室中，冷眼看着分身的表演。
蠢货。
演得再像一点。
对，就是这种为了偶像可以去死，奋不顾身的脑残粉表情。
完美。
老丹师听完这个“感人至深”的故事，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的少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活了三百多年，见过太多勾心斗角，太多尔虞我诈。
可这样纯粹的，甚至有些愚蠢的“善意”，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柔和。
“傻孩子，快起来。”
他亲自扶起“李若水”，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你放心，这瓶药，老夫一定亲手交到冰语小姐手上。至于你的家族那边老夫会亲自去和洛家家主说，保你无事。”
“真的吗？”分身“李若水”抬起那张挂著泪珠的脸，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真的。”老丹师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不过冰语小姐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不愿意见任何人。你这份心意，老夫代她领了。你先”
“让她进来。”
一个沙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的声音，从医馆内传来。
慕振国。
他显然已经听到了外面发生的一切。
老丹师不敢违逆，连忙躬身应是，亲自领着“李若水”，走进了这座戒备森严的医馆。
穿过数道由灵力构成的检测门，又经过了十几位高阶修士的神识扫描。
分身“李若水”终于来到了最顶层的特护病房。
整个病房，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高科技实验室。
各种闪烁著微光的精密法器，围绕着中央那个由整块“寒月晶”打造的疗养舱，缓缓运转。
而慕冰语，就静静地躺在那片冰冷的晶体之上。
她换下了一身作战服，穿着洁白的病号服，银色的短发柔顺地贴在脸颊旁，让她那张本就冰冷的脸，更添了几分脆弱。
她的双眼紧闭，眉头微蹙，仿佛在梦中，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慕振国就站在疗养舱旁，这位筑基后期的强者，此刻看上去，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他看着走近的“李若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情绪复杂。
有审视，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无奈的期盼。
“丹药，我收下了。”他沙哑地开口，“这个人情，我慕家记下了。说吧，你想要什么？灵石？法宝？还是功法？”
分身“李若水”摇了摇头，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疗养舱里的那个银发少女。
她的眼神，纯净，清澈，带着一丝心疼，一丝仰慕。
“我我什么都不要。”
她小声地，却无比坚定地说道。
“我只想只想陪陪她。”
慕振国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的少女，心中最后的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
就在这时。
疗养舱里，慕冰语那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如同一块蒙尘的宝石，里面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厌倦。
她的目光，茫然地扫过自己的父亲，扫过那些冰冷的法器，最后，落在了“李若水”的身上。
“你为什么？”
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梦呓。
为什么？
为什么在我最狼狈，最失败，最想一个人躲起来的时候，会有一个素不相识的你，用这么愚蠢的方式，闯进我的世界？
分身“李若水”看着她，眼眶又红了。
“因为因为慕小姐是光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却无比清晰。
“是您让我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那么强大，那么耀眼！是您让我明白，天赋和努力，比那些虚伪的出身更重要！”
“看到您被那种无耻小人暗算，我我比自己被人打断了腿还难过！”
“这不是您的错！您没有输！您只是只是太善良了，您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卑鄙到那种地步！”
一句句话，如同温暖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流淌进慕冰语那片早已冰封的心湖。
善良？
从来没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过她。
所有人都只说她天才，说她冷漠，说她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战斗机器。
只有眼前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傻瓜，看穿了她冰冷外壳下，那份属于天才的，不屑于阴谋诡计的骄傲。
疗养舱里，慕冰语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虽然转瞬即逝，却被一旁的慕振国，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激动得浑身颤抖！
自从出事以来，这是女儿第一次，流露出除了“麻木”之外的表情！
有用！
这个小姑娘，真的有用！
“李小姐！”慕振国快步走到“李若水”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多谢你的丹药！冰语她似乎很想和你说话。如果你不介意，可否多陪陪她？”
分身“李若水”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受宠若惊的狂喜，她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病房的门被关上了。
慕振国和所有的医护人员，都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这两个刚刚相识的少女。
分身“李若水”搬了张椅子，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疗养舱旁。
她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苍白而绝美的脸，看着那双冰蓝色眸子里，渐渐融化的坚冰。
她伸出手，轻轻地，为慕冰语拉了拉身上那件薄薄的被单。
慕冰语没有抗拒。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冒着傻气，却带着一腔孤勇闯进她世界的陌生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
许久，她轻声问道。
“我叫李若水。”分身“李若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纯净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