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广场上，灵气浓郁得近乎液化。
那些天之骄子们，身上穿着的法衣流光溢彩，佩戴的玉饰灵气逼人。他们甚至不需要刻意做什么，仅仅是站在那里，自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就如同实质的浪潮，一波波地拍打在江澄身上。
苏雨晴这具炼气期一层的身体，在这股庞大的气场下，就像是狂风中的一叶扁舟。
丹田内那点可怜的灵力，被压制得几乎要熄灭。
他甚至不敢多看，只是低着头，跟在圆脸女孩身后，推著补给车，沿着广场边缘匆匆走过。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不是因为身体虚弱，而是因为精神上的巨大压迫。
疯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尖叫。
他之前的计划，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创造一个“虚弱”的目标？
在这些怪物面前？
别说用刀去捅了，他怀疑自己只要稍稍流露出一丝敌意，下一秒就会被某个不知名的护道者碾成飞灰。
广场四周的阴影里，楼阁的飞檐上，甚至是一些看似寻常的树木之后，都隐藏着若有若无的强大气息。
那些气息，每一个都比周衍那个治安署探员要恐怖得多！
这里不是新手村。
这里是终极副本的入口！
而他，只是一个刚刚偷到新手账号，连技能都还没认全的菜鸟。
他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徽章——交叉的剑与盾。治安署的人，而且不止一个，他们像幽灵一样混在人群中，锐利的目光扫视著每一个角落。
江澄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现在才发现，自己连当猎物的资格都没有。
这泼天的富贵，好看，但烫手。
拿不到，硬拿的下场，就是死。
“雨晴，你快点啊！磨磨蹭蹭的！”前面的圆脸女孩催促道，语气有些不耐烦。
江澄一个激灵，连忙收敛心神，加快了脚步。
不行，必须放弃。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留在这里，多待一秒，风险就增大一分。
今天的好运，不代表明天还能有。系统能屏蔽探查，但万一遇到什么专门克制伪装的法宝呢？
他赌不起。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但也得有命活到晚。
他现在需要做的，不是一步登天，而是先活下来，彻底消化掉“苏雨晴”这个身份，再图后计。
“来了来了”他用苏雨晴那虚弱的声音应着，推著车跟上了同事的脚步。
b区的补给点在一处偏僻的阁楼下。
两人将一箱箱的饮料零食搬进储藏室，工作就算完成了。
“累死我了！”圆脸女孩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擦著汗，“总算搞定了。雨晴，你还好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你腰上的伤？”
“不用了，莉莉姐，老毛病了，回去抹点药膏就好。”江澄摆摆手，将苏雨晴的柔弱人设贯彻到底。
圆脸女孩叫张莉，是苏雨晴在这里唯一算得上朋友的同事。
“那你自己小心点，我先去交差了。”张莉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一阵风似的跑了。
江澄独自一人留在原地，他靠着墙，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危机暂时解除了。
他脱离了那个让他感到窒息的白玉广场，回到了这个相对安全的后勤区域。
接下来，就是回家。
回到“苏雨晴”的家。
他闭上眼睛，属于苏雨晴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浮现。
苏雨晴，二十岁，和林晚晴一样，也是个孤儿。从小在联邦下城区的福利院长大，因为检测出一点微末的灵根，被“升仙大会”的后勤承办方——青云集团招募，成为一名最底层的外围员工。
炼气期一层，这个在真正修者看来和凡人无异的修为，在这里，却足以让她获得一份比普通人好得多的工作，以及一个位于中城区的员工宿舍。
记忆中的路线清晰地呈现在脑海。
江澄没有停留，离开了这片悬空仙岛。
从上城区回到中城区，仿佛从仙境坠入人间。虽然依旧比下城区繁华整洁，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灵气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都市的喧嚣。
苏雨晴的宿舍，位于一栋名为“青云之巢”的巨大公寓楼里。
整栋楼都是青云集团的员工宿舍，管理严格，进出都需要刷员工卡。
江澄在苏雨晴的口袋里找到了那张卡。
“滴。”
门禁应声而开。
他走进大楼，乘坐电梯，来到了位于37层的7号房间。
用同一张卡刷开了房门。
一股淡淡的，类似消毒水混合著廉价香薰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标准的单人公寓格局。一室一卫，带一个小小的开放式厨房。
陈设简单到了极点。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嵌入式的衣柜。
所有家具都是统一的制式，冷冰冰的，没有任何个人色彩。
比林晚晴那个杂乱但有生活气息的小屋，这里更像一个牢笼。一个用微薄薪水和稳定住所打造的，精致的牢笼。
江澄反手关上门，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
他走到镜子前。
镜中的少女，脸色依旧苍白，青色的制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他缓缓抬起手，解开了制服的扣子。
腰间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
他脱下制服，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衬衣。
然后是衬衣，裤子
很快，镜子里就出现了一具完全陌生的，属于年轻女性的赤裸身躯。
这具身体比林晚晴的要健康一些，皮肤带着一丝属于修者的光泽，虽然单薄，却蕴含着一丝微弱的力量。
江澄的目光在镜中的身体上游走，从平坦的小腹，到微微隆起的胸部，再到修长笔直的双腿。
他的呼吸再次变得粗重。
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探索欲和掌控欲。
而是混杂着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他拥有了这具身体，拥有了炼气期一层的修为。
这本该是天大的喜事。
可升仙大会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像一盆冷水，将他所有的狂喜都浇灭了。
炼气期一层，又算得了什么？
他依旧是这个世界最底层的蝼蚁。
他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冰冷的水流浇在身上，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需要冷静。
他需要重新规划。
既然无法一步登天，那就只能脚踏实地。
这个“苏雨晴”的身份，就是他新的起点。
他必须彻底了解这个身份的一切。
洗完澡，他围着浴巾走出浴室。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他开始检查这个小小的房间。
衣柜里，是几件换洗的制服和几套廉价的便服，风格朴素得近乎乏味。
床头柜上，放著几本关于基础吐纳法门的旧书，书页都翻卷了边。
一切都显示著，这是一个勤奋但天赋平平，挣扎在修仙路最底层的可怜人。
江澄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一个简单的身份，意味着更少的麻烦。
他可以利用这个身份，安稳地修炼，熟悉修者的世界，慢慢寻找下一个机会。
他打开了桌上的个人终端。
这是一种类似电脑的设备，也是青云集团配发的。
需要指纹和密码才能解锁。
江澄伸出苏雨晴的手指，按在识别区。
【指纹识别通过。】
他又在记忆中找到了密码，输入。
屏幕亮起，进入了系统主界面。
界面很简洁，只有几个应用。内部通讯、工作日程、集团商城，以及一个“个人档案”。
江澄点开了“个人档案”。
【姓名：苏雨晴】
【编号：qy-7703】
【职位：后勤部-物资转运专员】
【修为：炼气期一层】
【灵根属性：水（劣等）】
【健康状况：警告！检测到慢性丹毒累积，灵根出现萎缩迹象！】
灵根萎缩！
江澄的瞳孔猛地一缩。
难怪她会因为“过量丹毒”而虚弱！她的身体，本身就已经被丹药的毒性侵蚀得千疮百孔了！
青云集团提供给底层员工的，都是些最粗劣的丹药，药效差，丹毒重。长期服用，无异于饮鸩止渴。
苏雨晴，就是被这种方式，慢慢榨干了最后一丝价值。
江澄的心里涌起一股寒意。
这个世界，连剥削都如此的直接和残酷。
他关掉个人档案，又点开了内部通讯软体。
里面大多是工作群的通知，和同事张莉的一些闲聊。
他快速翻阅著，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就在他准备关闭通讯软体时，一个被置顶，但设置了消息免打扰的加密联系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个联系人的头像是一片纯黑，昵称只有一个冰冷的字母：‘k’。
江澄点开了聊天记录。
最新的消息，是昨天晚上发来的。
【k：药拿到了吗？下个月的分量，再加三成。钱不是问题。】
【苏雨晴：太多了我的身体】
【k：这是命令，不是商量。别忘了你弟弟。】
弟弟？
苏雨晴不是孤儿吗？
江澄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立刻在苏雨晴的记忆深处疯狂搜索。
终于，在一个被尘封的角落，他找到了那段被刻意遗忘的记忆。
苏雨晴确实有个弟弟，一同在福利院长大。但她弟弟三年前得了一种怪病，需要一种极其昂贵的，名为“静灵散”的药物来维持生命。
那种药，只有联邦上城区的顶尖医药公司才有售，每一剂都价值连城。
苏雨晴微薄的薪水，连药的零头都付不起。
所以她一直在偷！
她利用自己物资转运员的身份，从青云集团的仓库里，偷偷盗取一种名为“凝神丹”的丹药，卖给这个代号‘k’的人，换取给弟弟买药的钱！
而所谓的“过量丹毒”，根本不是因为修炼！
而是她为了制造身体不适的假象，方便作案，故意服下的！
昨天，她就是利用丹毒发作，躲开了同事的视线，成功盗取了一批丹药。
江澄猛地站起身，冲到衣柜前，将里面所有的衣服都扒了出来。
在衣柜的最深处，他摸到了一个夹层。
打开夹层，里面放著一个小小的，被灵力封印的金属盒子。
他解开封印，打开盒子。
一整盒淡蓝色的，散发著精纯药力的丹药，静静地躺在里面。
旁边，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
“今晚十点，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