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厉阳暗议
月色静静浸透着厉阳每一寸土地 ,中军大帐内,牛油巨烛噼啪作响,映得孙策与周瑜面容忽明忽暗。孙策与周瑜对坐弈棋,黑白子错落如星。
周瑜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枚白玉棋子,却迟迟未落,眉宇间凝着一丝化不开的忧虑。“伯符,乔州牧智略深远,非寻常诸侯可比。此次庐江之行,其用意绝非表面那般简单。若其与刘繇暗中结盟,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则我军危如累卵。
孙策手握黑玉棋子,在指尖缓缓转动,目光锐利如鹰。“公瑾所言,亦是我心中所虑。然小乔根基在北,何故频频插手江东事物?”言之此,他忽挑眉笑道,“莫非是少年承诺,小乔君对公瑾”
周瑜轻叩棋枰,发出清脆一响 打断孙策未尽之语。“休得妄言!乔州牧乃并州之主,行事自由章法,岂会因私晴废公事?”声音清越,面色如常,话虽如此,耳际却微热。
帐外忽起喧哗,亲兵统领疾步入内,单膝跪地:“禀主公,吴郡陆氏遣使求见。”
但见来使锦衣玉冠,气度雍容,手捧锦盒,内盛一枚温润玉珏。“家主陆康,久闻孙讨逆英武盖世,周郎雅量高致,特命在下奉上信物,愿结秦晋之好。家中幼女安生,年方二八,通晓诗书,精于音律,才貌双全,堪为良配。”
孙策闻言朗声大笑,挥退使者后 面色骤然转沉,低声道:“陆氏乃吴郡巨族,树大根深,若得相助,江东指日可定。然吾志在天下,岂能受制于姻亲?”略作停顿,声音压的很低 ,目视周瑜,“公瑾,不若你代吾应之如何?”
周瑜手中白子铿然坠盘:“伯符!吾与小乔乔”话音未落,见孙策神色肃穆,终长叹,“为江东基业,瑜领命。”
第二折 曲误周郎
十日后舒城,陆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 ,却无半分喜庆之气。府内宾客稀疏,连喧天的鼓乐也免了,唯有几只寒鸦在枝头哀鸣。
陆康面色铁青,拂袖怒斥:“周郎既娶吾女,何故婚仪如此简陋?莫非轻视陆氏?”声音洪亮,震的梁上尘埃簌簌而下。
堂下宾客窃窃私语,目光不时漂向堂中新娘 ,但见陆安生凤冠霞帔,盖头却微微颤抖。显然怒及。
周瑜一身大红喜服,勉强应酬聊聊宾客,心不在焉。
夜色渐深,洞房内红烛高烧。映得满室暖光 。陆安生自揭盖头,露出一张明艳却带着三分戾气的脸。眉染霜色,指着案上一张古琴:“闻君善音律,妾特备焦尾琴。愿闻雅奏。”
周瑜心绪烦乱,信手拨弦 ,不成想竟成了《凤求凰》。曲至半阙,忽觉失态,猛然推琴起身,走向窗边。
“夫君心中另有其人?”陆安生纤指捏碎合卺花瓣,汁液染红了指尖。“
第三折 庐江惊鸿
翌日清晨,舒城还笼罩在薄薄雾气之中,露水未曦。
一骑快马踏破舒城晨寂,疾驰而至,稳稳停在尚闭着大门的周府门前。马背上跃下一人,身着云纹斗篷,风尘仆仆, 斗篷边缘已被露水浸湿,正是连夜赶来的小乔。自三日前听闻周瑜突然与吴郡陆氏女成婚消息,如遭雷击。三日来水米未进,夜不能寐,万千思绪煎熬于心。终究无法说服自己就此放弃。思前想后,终是决意亲至舒城向周瑜问个明白。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解下腰间佩剑,轻轻置于门前石案之上。对闻声而来的家臣道:“烦请通传,古人求见周郎。”
家臣见来者虽面带倦色,但气度不凡,眉宇间自有威仪,不敢怠慢,连忙将其迎入花厅。
小乔在花厅中静立 ,目光扫过这陌生的庭院,心中五味杂陈。不过片刻,珠帘碰撞,响起清脆之声。但见陆安生身着华美常服, 珠翠环绕,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盛装而出。她目光如刀,上下打量小乔,见她衣着不算华丽,但容色清丽绝伦,气质高华,眼中瞬间闪过浓浓的嫉妒与警惕。
“哟,这是哪家娇客?一大清早便来寻别人家夫君?陆安生言带讥讽,绕着花厅缓缓而行,环佩叮当作响。目光始终不离小乔周身 ,“瞧这模样,这姿色出众 ,莫非便是那位时常惦记之人。”。
“如此不知礼数,直闯他人府邸。”她绕着石案缓缓踱步,目光如刀,“莫非是听闻周郎新婚,特来寻衅。”
小乔蹙眉,强压心头不不悦:“吾与公瑾有要事相商,请夫人行个方便。。”
“要事?”陆安生忽以团扇掩口,笑声刺耳。“妾身尝闻,近来有些不知廉耻女子,专爱纠缠有妇之夫。今日见姑娘直闯他人夫婿内宅,方知传言非虚。”
小乔玉面生寒,周身散发的冷意让侍立两侧仆役皆垂首战栗。不敢出声。
陆安生见她不语,气焰更盛。忽然在厅中坐下,翘起一只穿着绣鞋的脚,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容,对身旁粗使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会意,立刻端来一盘水,放在小乔身边。将脚上绣鞋掷出,滚落小乔脚边,:“久闻姑娘这等人物最懂伺候人,且为妾试洗足水温。”
陆安生声音细腻,却字字如刀。“妾身今早起来,双足肿胀,恰巧姑娘在此,便有劳姑娘。替妾身试试水温是否适宜。”
满庭寂然,刹时陷入死寂,唯闻池鱼跃水,几尾锦鲤偶尔跃出水面,发出“噗通”的轻响,更称托此间气氛凝滞。小乔指节因用力而紧握,指节泛白,胸口怒火翻滚,她想起北疆万千生灵,想起肩上责任,想起此刻周瑜,与江东错综复杂的关系 ,若因一时之愤…,她闭上眼,终是缓缓弯下腰,拾起那只冰冷的绣鞋。铜盆水光摇曳,倒映着窗外残牡丹,恍如少年与周瑜共赏的那株。
第四折 玉碎珠沉
小乔的隐忍,并未换来陆安生的丝毫收敛,反而如同在她燃烧的妒火上又浇了热油。
“温度尚可,”陆安生漫不经心地将双足浸入盆中,任有小乔蹲跪在地,为她洗翟,她居高临下的睥睨着那张低垂的,清灵脱俗的侧脸,心中嫉妒之火愈演愈烈,忽然她足尖猛一蹬,盆中热水顿时泼溅而出,大半浇在小乔前襟与脸颊之上,水珠顺着她光洁的下颌滴滴答答落下,狼狈不堪。
“哎呀,手滑了。”陆安生毫无诚意的惊呼,眼中却满是快意。“看来这水还是太烫,惹的妾身足趾不适。劳烦姑娘再去换一盆凉水来。”
小乔沉默的起身,衣衫湿透,紧贴身体,勾勒出单薄而倔强的身影。她依言重新打来一盆水。
陆安生也不试,再次故伎重演,甚至变本加厉,不仅将水踢翻。更是用湿淋淋的脚直接踩在小乔手上,用力碾了碾,看着那白皙的手背瞬间犯红。留下污浊的痕迹。她才满意的收回脚,“看来凉水也不合适,再去换。”
如此反复折腾三、四次 ,小乔云纹斗篷早已湿透。洁白的衣衫上满是水渍与污渍。发髻已散乱。几缕湿发贴在额角脸颊。显得无比凄楚可怜。周围丫鬟婆子们面露不忍,低下头去。更多的则是在陆安生凌厉的目光下,噤若寒蝉,甚至有人露出谄媚附和之色。
待小乔再次端来一盆水时,陆安生终于未再踢翻水盆,慢条斯理的洗脚,目光却像毒蛇缠绕在小乔身上。“姑娘既然这样通晓庶务,连下人的活也做的如此顺手,想必梳理妆发也是不在话下。”她冷冷一笑,从头上拔下一把沉重的犀角梳,顺手掷至小乔脚下,“来,替妾身梳理一下这满头青丝。若有一丝不顺或是扯痛了妾身,哼……,”
小乔拾起那冰冷的犀角梳,被迫走至陆安生身后。铜镜中显出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一张骄横跋扈,因扭曲的嫉妒而显得面目可憎;一张清冷苍白,虽狼狈不堪,却依然掩不住与身俱来的豪华气度,只是那双原本明亮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盛满了屈辱与麻木。
就在小乔手持犀牛角梳,机械的梳理着那头乌发时,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夹杂着仆役惊慌的呼喊,“将军,将军回府了。”
陆安生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惊恐委屈的表情,她猛的伸手,狠狠抓乱了自己刚刚梳理整齐的鬓发,同时在自己雪白的手臂上抓出几道鲜红的血痕,随即放声大哭,声音凄厉:“夫君,夫君救命,这不知哪来的疯女子,嫉妒夫君对妾身好,欲毁妾身容貌,还要对妾身下毒手。”
珠帘被猛的掀起,周瑜疾步入内,他刚处理完军务,便听到内宅呼喊,心中正惊疑不定,一如花厅,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幕,陆安生鬓发散乱,衣衫不整,手臂上血痕刺目,正哭的梨花带雨,坐在地上。而小乔,则手中紧紧握着那把犀角梳 ,呆立当场,满身水渍,发丝凌乱,脸上还带着未干水痕,分不清是洗脚水还是泪水。
周瑜好多年没见小乔,对小乔现在长大的形象没有影响。三人对峙间,空气仿佛凝固,周瑜母光扫过狼狈的陆安生 又落在如同风中残荷般凄楚的小乔身上。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从何解释。
小乔看着周瑜欲言又止,满是疑惑与复杂的眼神,再看着地上演技拙劣,却哭的撕心裂肺的陆安生,忽然觉得一切都荒谬之极。心中最后一丝期望彻底粉碎,万事皆空,她缓缓将手中犀角梳放在一旁案几上,动作轻慢,仿佛放下千斤重担。
她没看周瑜,也没看陆安生。只是从怀中,取出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小卷,慢慢打开,那是一个玉佩。玉佩边缘处浸着血迹。
她将玉佩轻轻放在犀角梳旁边,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疏离,“恭贺周郎新婚快乐,愿君与夫人情瑟和鸣,白头偕老。”
言罢,不再有任何留恋,决然转身,向厅外走去。身影单薄而挺直,却带着一种被彻底摧折后的死寂。
第五折 青鸾信杳
小乔刚走出花厅,尚未踏出厅院,陆安生刺耳的哭诉声又起,:“夫君,你看她,如此欺辱妾身,难道就这么算了。她定是心怀愤恨,不能轻饶,来人,给你将擅闯府邸、行凶伤人贱人拿下重重打,然后扔出府邸。
周瑜尚未从方才的冲击中完全回神,加之陆安生哭闹不休,周围又是陆家带来陪嫁仆从,闻言几个粗壮汉子和家丁应声而上,不由分说,将小乔围住。“你们要做什么!”小乔又惊又恐,她没想到陆安生竟敢如此!
“打,给我打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狠狠打!”陆安生躲在周瑜身后,尖声叫嚣着。
周瑜下意识的想出声阻止。:“住手……”但陆安生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哭的几乎昏厥:“夫君,她都要杀我了。你还要护着这个不认识的人吗?难道在你心中,妾身还不如这个来路不明女子。”
就在周瑜这片刻迟疑间,那些如狼似虎的仆人已经动手,拳脚如同雨点落在小乔单薄的身上。她奋力挣扎,可她虽然通晓骑射,毕竟力弱,时间长了如何抵得过这些经常被陆家训练的仆人。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更多的是那无法言说、铺天盖地的屈辱。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求饶或痛苦声音,只是用曾经明亮如星、此刻却布满血丝和绝望的眼睛,死死望着周瑜方向。
周瑜被那目光刺的剧痛,猛上前一步,“够了。”
然而,已经晚了,那些仆从在陆安生的眼色下,最后一级重推,将已是强弩之末的小乔狠狠推搡出门。她踉跄几步,终是支持不住,重重的摔倒在冰冷石阶之下。尘土沾染了她湿透污浊的衣衫,发髻彻底散乱,嘴角渗出鲜红。
周府两扇朱红大门,在她面前“嘭”的一声,被无情的关上,隔绝了她的视线。也彻底隔绝了她与门内那个人的世界。
周围早有被惊动街坊,领居,围拢过来,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目光,有好奇、怜悯,更有鄙夷和嘲讽。
小乔挣扎着,用全身力气,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每动一下,身上都传来尖锐的疼痛。她不再去看那紧闭的大门。也不理会周遭一切目光,她只是踉踉跄跄,一步一步走向城外。向着庐江方向走去。
起初,她只是默默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的不肯落下。但随着舒城被远远抛在身后,走上荒僻的官道,四周只剩下呼啸的寒风和偶尔的鸡鸣,那强撑的意志终于彻底崩溃。
屈辱,无尽的屈辱,像毒虫一样,啃噬着她的心。陆安生那恶毒的嘴脸,那泼洒而来的洗脚水,那踩在手背上的脚,那犀角梳的冰冷,那无尽的殴打,那被推出府门的狼狈。还有周瑜那片刻的迟疑……,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化作最尖锐的刀子。将她所有的尊严,、所有的情愫、所有的思念,都割的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她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路旁的枯草丛中,放声痛苦,哭声凄厉绝望。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如同失去伴侣的孤雁哀鸣,她哭的声嘶力竭、肝肠寸断,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和痛苦都在这一次尽数倾斜出来。
不知哭了多久,泪水仿佛已流干,只剩下干涩的痛苦和麻木。她挣扎着起身,继续向前走,脚步虚浮,身形摇摇欲坠。来时满怀心事与期待,归去时,只剩下一具被屈辱浸透的躯壳和一颗破碎冰冷的心。
漫长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夕阳将她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更显孤寂凄凉。她从清晨走到日暮,又从暗夜走到天边微光。一路上水米未进,全靠一股不愿倒下的意念支撑。
庐江郡熟悉的城墙轮廓终于出现在迷糊的视线中,她几乎已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早已得到消息,心急如焚的大乔,带着典韦、许褚、赵云在城门口等侯,当看到小乔衣衫褴褛、满身污秽,眼神空洞,踉跄走来时,惊的脸上煞白,失声惊呼,上前一把将小乔搂在怀里。
“小乔,你怎么了?是谁?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大乔声音颤抖,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与心痛。
小乔伏在大乔怀里,身体冰冷,没有任何回应。她没有诉说一路艰辛,没有提及陆安生的恶行。甚至没有提及周瑜的名字,所有的屈辱与痛苦,都被死死的封在心底最深处。化作了一道永难愈合的伤。
她只用微不足道的声音,喃喃道:“我们回府。”
大乔泪如雨下,紧紧抱着小乔,连声道,“我们回府。”
江风萧瑟,卷起路边的枯草与落叶,打着旋风,发出呜咽的声音,仿佛在为这段尚未开始,便已彻底凋零的情愫,奏响一曲无尽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