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频戛然而止。
那句阴毒的“当个废物”，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
在书房死寂的空气里，盘旋不去。
夏清欢只觉得手脚冰凉。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她甚至打了个哆嗦。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虽然早就知道豪门深似海。
虽然在电视剧里也没少看那些兄弟阋墙的戏码。
但当这一切赤裸裸地、血淋淋地发生在眼前时。
她还是觉得恶心。
甚至想吐。
那是他的亲弟弟啊。
是流着同一半血液的亲人。
怎么能为了钱，为了权，就狠毒到这种地步？
不仅要他的命。
还要把他的尊严踩在脚底下，让他像个废人一样苟延残喘。
“这也……太不是人了。”
夏清欢喃喃自语。
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虎毒还不食子，这兄弟俩……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啊。”
她转头看向墨渊渟。
那一瞬间，她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她以为他会暴怒。
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失控地砸东西，或者把电脑屏幕锤烂。
毕竟，这是最残忍的背叛。
然而。
并没有。
墨渊渟坐在轮椅上，安静得像是一尊雕塑。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也没有预想中的滔天怒火。
只有平静。
死水一般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
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万年不化的极地冰川。
冷得让人骨头缝都在发疼。
“再放一遍。”
他开口了。
声音很轻，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秦时越愣了一下。
“渊渟，你……”
“再放一遍。”
墨渊渟重复了一遍。
语气不容置喙。
秦时越咬了咬牙，手指颤抖地按下了回车键。
“滋滋——”
那个令人作呕的声音，再次在房间里响起。
“放心，做得干干净净……”
墨渊渟微微闭上眼。
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而稳定。
仿佛他听的不是自己被害的证据。
而是一首舒缓的交响乐。
一遍。
两遍。
三遍。
直到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每一个音调、每一次停顿，都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里。
“停。”
墨渊渟睁开眼。
那双眸子里，此刻闪烁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寒光。
那是猎人锁定猎物时的眼神。
“这个声音。”
他指了指音箱。
“不是墨渊泽身边的人。”
秦时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你是说……那个执行人？”
“对。”
墨渊渟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墨渊泽那个草包，我太了解他了。”
“他也就是嘴上狠毒，实际上胆小如鼠，且没有这种缜密的心思。”
“这种在其车系统里植入病毒、还能远程操控的高科技手段。”
“绝不是他那个猪脑子能想出来的。”
“更不是他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保镖能做到的。”
夏清欢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你的意思是……”
“他背后有人。”
墨渊渟的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点。
一针见血。
“墨渊泽只是个推在前面的傀儡，或者说，是个出钱的冤大头。”
“真正制定这个计划，并且实施的，另有其人。”
秦时越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你是怀疑……柳如月？”
“不止。”
墨渊渟摇了摇头，目光变得幽深。
“柳如月虽然心机深沉，但她是个深闺妇人，手伸不到这么长的黑产链条里。”
“能找到这种顶级黑客兼杀手的人。”
“背景绝对不简单。”
他转头看向秦时越，下达了新的指令。
“时越。”
“把这段音频里的背景音，分离出来。”
“我刚才听到，在那个陌生男人说话的时候，背景里有海浪声，还有……轮船的汽笛声。”
秦时越眼睛一亮。
“你是说，他在港口？”
“或者是某个临海的地下交易场所。”
墨渊渟冷静地分析道。
“还有，查一下墨渊泽那段时间的资金流向。”
“这种级别的杀手，要价绝对不菲。”
“墨渊泽那点零花钱肯定不够，他一定是动用了某些不该动的钱。”
“甚至……”
墨渊渟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可能是挪用了公司的公款。”
“只要抓住这条线。”
“我就能把这棵大树，连根拔起。”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得可怕。
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杀伐决断，却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都降了几度。
他不仅仅是要报复墨渊泽。
他是要将那个隐藏在黑暗中、一直对他虎视眈眈的利益集团，彻底粉碎。
斩草，必须除根。
秦时越听得热血沸腾。
“好！我现在就去办！”
他抓起u盘，转身就往外冲。
“这回，老子非得把他们的底裤都给扒出来不可！”
书房的门被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夏清欢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墨渊渟。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冷静的姿势，目光盯着电脑屏幕，似乎在思考着下一步的棋局。
可是。
夏清欢却看到了他微微颤抖的指尖。
那是他在极力压抑情绪的证明。
无论他表现得多么冷静，多么强大。
被至亲之人置于死地的痛，依然是真实存在的。
夏清欢的心里，泛起一阵细密的酸楚。
她不想看他这样。
不想看他一个人在黑暗中舔舐伤口，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慢慢走了过去。
在他的轮椅旁蹲下身。
就像他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紧握成拳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凉。
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夏清欢用两只手包住他的大手，试图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墨渊渟。”
她轻轻叫他的名字。
声音很软，像是哄小孩一样。
墨渊渟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缓缓转过头，视线从屏幕移到了她的脸上。
眼底那层坚硬的寒冰，在触及她担忧的目光时，出现了一丝裂痕。
“怎么了？”
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你……是不是很难过？”
夏清欢看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果你想发脾气，或者是想砸东西，都可以。”
“这里只有我。”
“我不怕的。”
她真的很怕他把这些情绪都憋在心里。
憋坏了怎么办？
哪怕他像以前那样吼两句，或者摔两个杯子，她都会觉得正常点。
这种死寂般的平静，太让人心慌了。
墨渊渟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写满了“我很担心你”的眼睛。
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
心里的那股戾气，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
没有用力。
只是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掌心。
那是他在这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温度。
“我不难过。”
他淡淡地说道。
“为了那种人难过，不值得。”
“我也不会失控。”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以前失控，是因为绝望，是因为觉得这辈子都毁了。”
“但现在不一样。”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且滚烫。
“现在，我有你。”
“我有想要保护的人，有想要争取的未来。”
“所以我必须冷静。”
“只有冷静，才能赢。”
夏清欢怔住了。
她看着他，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这个男人。
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
也比她想象的，还要让人……心动。
“可是……”
她吸了吸鼻子，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们那么坏，做了那么多坏事，万一……”
“没有万一。”
墨渊渟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握住了全世界。
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震荡出来的承诺。
“别怕。”
“他们很快就会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