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识海像一片被飓风席卷过的海。
黑色执念气流灌入的刹那，他听见无数声音在脑海里炸开——沙盗王为弟弟阿木堕入魔道的嘶吼，凌云宗长老屠戮村落时的冷笑，散修出卖至交时的狡辩，还有星澜虚影被困在金色光球里压抑的喘息。这些声音拧成绳索，勒得他喉头发紧，却没带来预想中的痛苦。
因为七剑残片的剑意在识海中织成了一张网。
暗金、青芒、赤焰、幽蓝、银白、墨绿、素紫——七种颜色的光丝交织成漩涡，将那些黑色气流卷入中心，不是斩断，不是排斥，而是像母亲安抚哭闹的孩子般，轻轻抚平每一道褶皱。他看见沙盗王抱着阿木的尸体哭到呕血，看见凌云宗长老在宗门覆灭夜抚摸着“荣耀”匾额发呆，看见散修在出卖朋友后对着空酒壶喃喃“我只是想活着”
“原来如此。”林川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识海翻涌时溢出的水光。他肋下不再剧痛，反而有种通透的清凉——那是“接纳”后的剑意与经脉共鸣的余韵。
“林川！”苏媚儿第一个冲过来，情丝绕如藤蔓般缠上他的手腕，银辉顺着经脉游走，“你刚才”她声音发颤，指尖能感觉到他体内七股剑意如溪流汇入江河，再无半分冲突。
琴心境的“破妄”剑气还萦绕在周身，青莲虚影在她肩头若隐若现。她看着林川，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郑重：“你融合了那些执念？”
“不是融合，是理解。”林川按住肋下——那里曾被玄阴子毒虫咬出伤口，此刻竟已结痂，“恶念也是人心的一部分。斩断它，就像砍掉自己的影子，只会越追越慌。”
烈阳一瘸一拐地挪过来，肩膀上的撞伤让他龇牙咧嘴：“说得好听！刚才你倒在地上像条死鱼，要不是媚儿用情丝绕吊着你，老子早把你扛走了！”他腰间那枚褪色的铜铃铛晃了晃，铃舌上还沾着恶岛古刹的蛛网。
“烈阳大哥！”阿木从苏媚儿身后探出头，小脸上没了骷髅印记的黑气，眼睛亮晶晶的，“我听见你刚才吼得可大声了，比我在沙盗寨听过的号角还响！”
沙盗王从阴影里走出，粗糙的手掌按在阿木肩上，目光却落在林川身上：“林兄弟，你刚才那招是七情剑意的新境界？”
林川点头，目光转向大殿中央的青铜鼎。
鼎身的七情图腾正在发光——喜、怒、哀、惧、爱、恶、欲，每种情绪都流淌着不同的光。恶岛的“恶”图腾光芒已黯淡，取而代之的是欲岛方向的金色光球，透过殿顶的破洞，能看到悬浮虚空中那些挣扎的光球，还有中央星澜虚影的轮廓。
“星澜前辈的虚影”苏媚儿突然皱眉，“刚才林川接纳执念时，他的眉头好像松开了些。”
话音未落，青铜鼎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鼎身上的“欲”图腾光芒暴涨，一道光幕投射在殿壁上，显出一行血字：
“玄阴子！”琴心境咬牙，“他果然没放弃！”
光幕上的字迹扭曲变形，化作玄阴子的虚影。他站在欲岛悬浮虚空的边缘，脚下是翻涌的黑色气流，脸上带着猫戏老鼠的笑：“寂灭剑主，你以为‘接纳’就能解决问题？执念就像沼泽，你越陷越深，只会和他们一样，永远困在光球里！”
他抬手一挥，欲岛中央的金色光球突然剧烈震颤！星澜的虚影睁开眼，周身的七道剑意碎片竟开始剥落，化作光点被吸入光球外的黑色气流中！
“前辈！”苏媚儿情丝绕疾射而出，却在触及光幕时被弹回，“他在吸星澜前辈的剑意！”
林川握紧断魂剑与裂空剑。七剑合一的“寂灭”剑意已在识海稳固，他能感觉到那些被接纳的执念并未消失，而是化作养分，让剑意更加圆融。
“欲岛的试炼，从来不是斩断执念。”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盖过了玄阴子的冷笑，“而是看清执念背后的‘求不得’。”
他看向殿壁的地图——喜岛的位置被朱砂圈出，旁边注着一行小字：「欲海无涯，回头是岸——但若回头，便永远到不了彼岸。
“喜岛。”林川转身，目光扫过众人，“欲岛入口在喜岛桃林。玄阴子想让我们困在‘斩与不断’的执念里，我们偏要去看看，他藏在那桃树下的‘彼岸’到底是什么。”
离开恶岛古刹时，夕阳正把云层染成橘红色。
团队沿着青鸾仙子留下的地图向东域行进。林川的伤已无大碍，只是偶尔运功时，肋下会传来细微的刺痛——那是“接纳”执念时，被黑色气流擦伤的经脉在愈合。苏媚儿用情丝绕编了个护腕给他，银辉流转间，竟能缓解那点不适。
“你说，喜岛的桃林是不是还开着花？”白璃的狐尾在身后晃悠，阿狸趴在她肩头舔爪子，“上次路过时，桃花落得像雪一样，我还捡了几瓣夹在书里。”
琴心境擦拭着“破妄”剑，青莲剑气在剑身凝成花瓣：“喜岛是七情殿的‘喜岛’，按理说该是欢庆之地，怎会有‘回头是岸’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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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扛着火刀“涅盘”，刀身的冰火纹路在夕阳下忽明忽暗：“管他呢！老子就想看看，万法殿那帮孙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刚才在恶岛，那玄阴子的幻影差点把老子的胡子燎了！”
沙盗王牵着阿木走在最后。阿木手里攥着个野果，时不时塞一颗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林大哥，到了喜岛，我能摘桃子吗？沙盗寨后面的桃树都被万法殿砍了，说怕我们偷吃。”
“能。”林川回头，看见孩子眼里的期待，突然想起自己刚入师门时，师父也曾带他去后山摘桃，“等拿到欲岛剑意，我请你吃最甜的。”
阿木用力点头，野果汁沾了满脸。
喜岛比想象中更近。
傍晚时分，众人已看见前方桃林——粉白的桃花开得正盛，花瓣随风飘落，在青石板路上铺了层薄毯。空气里弥漫着甜香，混着泥土的腥气，让人莫名心安。
“就是这里。”苏媚儿指着桃林深处，“地图说入口在最茂盛的古桃树下。”
古桃树有三人都合抱那么粗，树干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像是某种封印。树根盘虬卧龙，在地面隆起成天然的洞穴入口，却被藤蔓和桃花枝半掩着，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小心点。”琴心境放出“破妄”剑气，青莲虚影绕着树根转了一圈，“有阵法波动。”
话音刚落，藤蔓突然活了！无数带刺的枝条如毒蛇般窜出，朝众人卷来！
苏媚儿情丝绕如银网撒出，缠住几根藤蔓：“这不是普通藤蔓，是‘情丝藤’，靠吸收修士的喜悦情绪生长！”她指尖银辉闪烁，藤蔓上的刺竟开始脱落，“大家别表露太多开心，它靠这个定位！”
林川点头，压下心中对桃花的喜爱。他看见琴心境的青莲剑气掠过藤蔓时，藤蔓竟瑟缩了一下——原来“破妄”剑法的“破执”之意，能克制这种靠情绪生长的邪物。
“我来开路。”他双剑交叉，七剑合一的“寂灭”剑意化作无形剑气，顺着树根缝隙切入。古桃树剧烈震颤，符文光芒明灭不定，藤蔓渐渐停止攻击，缩回树根下。
洞穴入口显露出来。
洞口刻着一行娟秀小字，正是296章提到的：「欲海无涯，回头是岸——但若回头，便永远到不了彼岸。」
“进去看看。”林川率先踏入。
洞穴内别有洞天。
不是水晶甬道，而是一间开满桃花的石室。石室中央有口井，井水清澈见底，却映不出人影。井边坐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众人，手中拿着本泛黄的册子。
“星澜前辈？”苏媚儿失声惊呼。
白衣女子缓缓转身。
竟是星澜的虚影！只是此刻他的脸色不再痛苦，反而带着释然的笑，周身的七道剑意碎片已重新凝聚，在身侧化作七柄小剑。
“你们来了。”星澜的声音温和如春风，“欲岛的第二关，不是试炼，是答案。”
他指向井口：“这井里映的不是人影，是执念的根源。你们看到的每一个光球，困住的都不是别人，是自己。”
林川走近井口，低头望去——井水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恶岛审判时琴心境的眼泪，欲岛幻境中烈阳撞柱子的背影，还有苏媚儿情丝绕耗尽时的苍白。
“原来”他喃喃道，“我们一直在和自己较劲。”
星澜点头，翻开手中的册子。那是《七情剑意总纲》，最后一页写着：
「欲之剑意，不在斩断，不在接纳，在‘观’——观己心，观他心，观天地心，方知执念如云，聚散有时。」
“欲岛剑意，名为‘观尘’。”星澜将册子递给林川，“玄阴子怕你们看懂这个，才用‘斩断’来误导。记住，真正的剑意，是看清执念后，依然选择前行。”
石室外突然传来玄阴子的狂笑：“星澜，你以为说几句鸡汤就能救他们？欲岛的‘观尘’试炼，可不是看本书就能过的！”
地面突然塌陷！众人坠入井中，井水瞬间淹没头顶——不是水，是粘稠的黑色气流，正是欲岛那些执念的源头！
“林川！”苏媚儿情丝绕缠住他的手腕，“小心！”
林川在黑色气流中睁开眼。他看见无数光球在四周漂浮，每个光球里都有一个“自己”：为复仇不择手段的林川，为守护牺牲同伴的林川，因恐惧而退缩的林川
“观尘。”他默念着星澜的话，双剑在胸前交叉。七剑合一的“寂灭”剑意不再狂暴，而是化作一面镜子，映照出每个光球里“自己”的执念。
没有对抗，没有接纳，只是静静地看着。
渐渐地，那些光球开始破裂。黑色气流如退潮般散去，露出井底的真实景象——那里没有星澜，没有玄阴子，只有一块刻着“观尘”二字的玉碑。
玉碑旁，躺着半截断剑。
剑身透明如水晶，刻着细密的尘埃纹路——正是寂灭第九剑·观尘的剑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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