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船在阿海拼尽全力的划动下,歪歪扭扭地驶离了那片如同巨兽獠牙般令人心悸的幽灵礁。灰暗的海面一望无际,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直到身后那片狰狞的礁石群彻底化作天边一道模糊的黑线,阿海才如同虚脱般瘫坐在船底,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杂着海水,从他苍白的脸上不断滑落。
他看了一眼靠在船舷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的林川,心中充满了后怕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这位自称“墨辰”的前辈,明明看起来比村里最重的病人还要凄惨,却能在谈笑间让凶名赫赫的黑鲸帮主伏诛,甚至面对黑水城那些如同天神般的星陨卫,也能镇定自若,蒙混过关。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阿海不敢多想,也不敢打扰。他只知道,是这位前辈数次救了他的命。他挣扎着爬起来,检查了一下船上的物资。黑鲸帮的这艘船虽然不算大,但比他们家的小破船好了太多,舱底甚至还存放着一些清水、肉干和几张粗糙的海图。
他拿出水囊,小心翼翼地凑到林川嘴边,润湿他干裂起皮的嘴唇。林川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已然昏死过去。阿海不敢再做多余的事,只能守在旁边,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海面,一边按照记忆中那简陋海图的指引,调整着船帆的方向,朝着渔阳村的方向缓缓驶去。
船舷旁,林川的意识并未完全沉沦,而是沉浸在一种极其危险的境地。
强行催动最后一丝混沌太初之气击杀裘烈,又强撑着应对星陨卫的盘查,几乎将他这具残破之身推向了彻底崩溃的边缘。此刻,他体内的情况比外表看起来更加糟糕。
原本只是如同龟裂瓷器般的“界伤”裂纹,此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有扩大的趋势。丝丝缕缕的混沌本源,正不可抑制地从这些裂纹中向外散逸,虽然速度极慢,但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丹田气海更是死寂一片,那缕好不容易凝实了一丝的太初之气,已然耗尽,只剩下一个空荡荡、布满裂痕的“池塘”。
更麻烦的是,强行吞噬海魂晶以及动用超越身体负荷的力量,使得原本就属性冲突的能量残渣与界伤的力量纠缠在一起,如同乱麻堵塞了经脉,让他连最基本的引气入体都难以做到。
若无外力介入,单靠他自己这般缓慢温养,恐怕一年半载也难以恢复行动能力,至于修复界伤、重回巅峰,更是遥遥无期。
“必须尽快找到蕴含精纯生命元气或者混沌属性的天材地宝”一个念头在他沉寂的识海中划过。寻常的灵石、丹药,对他已是无效,甚至可能因为属性冲突加重伤势。
他的神念微弱如风中残烛,只能勉强感知到身旁阿海焦急的情绪,以及船体破浪前行的颠簸。除此之外,便是这片天地间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贫瘠与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在阿海不眠不休的操持下,木船终于靠近了那片熟悉而破败的海岸线。渔阳村那低矮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萧索。
当木船缓缓靠岸时,立刻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很快,谢山、谢芸以及赵瘸子等几位村老,全都急匆匆地赶到了岸边。当他们看到船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林川,以及同样狼狈不堪、却完好无损的阿海时,都是又惊又喜,又忧又惧。
“阿海!我的儿!”谢芸第一个冲上前,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儿子,泪如雨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谢山也是老泪纵横,随即目光落在林川身上,充满了担忧与敬畏,“恩公他”
“前辈为了救我,动用了一种很厉害的符箓,杀了黑鲸帮主,但自己也受了重伤”阿海简略地将经过说了一遍,隐去了黑色石碑和星陨卫盘查的细节,只说遇到了黑鲸帮主袭杀,前辈动用底牌反杀后重伤昏迷。
即便如此,也足以让谢山等人听得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杀了黑鲸帮主裘烈?!那位在黑礁域凶名赫赫、炼气大圆满的修士?这位墨前辈的实力,竟然恐怖如斯?!
众人看向林川的目光,敬畏之中,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表的恐惧。他们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将林川抬下船,送回了村尾那间石屋。
“山叔,芸姐,黑鲸帮主死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一个年轻的村民面带忧色地说道。
“还有这位墨前辈杀了黑鲸帮主,黑水城那边会不会”李拐也压低声音,语气惶恐。
喜悦过后,现实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黑鲸帮虽然帮主伏诛,但残余势力仍在,更重要的是,一位炼气大圆满的修士死在渔阳村人带回来的“外人”手里,黑水城会如何看待?会不会迁怒于渔阳村?
恐慌在人群中蔓延。
谢山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林川,又看了看惶恐的村民,脸上皱纹仿佛更深了。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都别慌!墨前辈是为了救阿海才出手,是我谢家,也是我们渔阳村的恩人!若不是前辈,阿海早就没了,我们村子前几日也难逃黑鲸帮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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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如今前辈重伤,我们若弃之不顾,与畜生何异?黑鲸帮的残余,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没了裘烈,未必敢来报复。至于黑水城前辈既然能惊退星陨卫,想必自有分寸。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救治前辈!”
老人在村中颇有威望,他一番话,暂时稳定了人心。众人虽然依旧担忧,却也不再说什么。
谢山安排女儿谢芸细心照料林川,又让阿海好好休息,自己则带着赵瘸子等人,开始商议如何应对可能到来的麻烦,以及如何能弄到对林川伤势有用的药物。尽管他们知道,以他们的能力和资源,希望渺茫。
就在渔阳村因为林川的回归而暗流涌动、忧心忡忡之时。
黑水城,一座以黑色巨石垒砌、风格粗犷森严的府邸内。
当日盘查林川的那位筑基青年——星陨卫小队长罗磐,正肃立在一位身着黑袍、面容矍铄的老者面前,详细汇报着幽灵礁之行的经过。
“属下赶到时,战斗已结束。黑鲸帮裘烈确认死亡,尸体上有奇异力量残留,疑似高阶符箓所致。现场另有两人,一自称墨辰的海外散修,重伤垂死,其徒海生,炼气一层。据那墨辰所言,他们遭裘烈袭击,被迫动用保命符箓反杀,自身遭反噬重伤。属下已勒令他们离开幽灵礁范围。”
黑袍老者端坐于上首,手指轻轻敲击着椅背,眼神深邃:“墨辰?海外散修?金丹符箓?”
他沉吟片刻,问道:“可曾仔细探查那墨辰的伤势?”
罗磐恭敬回道:“属下以神念探查,其气息微弱混乱,经脉郁结,体内有一种诡异的金色裂纹,确实像是被强大力量反噬之兆,不似作伪。其血液呈淡金色,或为某种特殊功法所致。”
“淡金色血液金色裂纹”黑袍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似乎想起了什么古老的记载,但旋即又摇了摇头,觉得不太可能。他更关心另一件事。
“幽灵礁深处,可有异常?”
罗磐神色一凛:“回禀韩长老,属下带人深入探查,在礁石区核心地带,发现一处隐秘水下洞穴,残留着一种极其隐晦、却让人心神不安的封禁波动。与往年相比,此次波动似乎增强了一丝。属下不敢擅闯,已布下警戒阵法。”
“封禁波动增强”韩长老敲击椅背的手指停了下来,眼中精光闪烁,“看来,传言非虚。那东西或许真的快要到出世之时了。”
他站起身,在厅内踱步片刻,下令道:“加派人手,严密监控幽灵礁,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至于那个墨辰暂且不必理会,一个废人而已。重点查清他的确切来历,以及他那张‘金丹符箓’,究竟从何而来。”
“是!”罗磐躬身领命,退了下去。
厅内,韩长老独自一人,望向窗外黑水城阴沉的天空,喃喃自语:“多事之秋啊城主闭关,幽灵礁异动,如今又冒出个身怀金丹符箓的神秘散修这黑礁域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而与此同时,黑鲸帮总舵。
帮主裘烈身死,副帮主(刘管事)失踪(实则已携部分财物潜逃),帮内群龙无首,陷入一片混乱。几名炼气后期的头目各自为政,争夺着帮主之位和剩余的地盘,暂时无人有心,也无力去追查帮主死亡的真相,更顾不上远在边缘角落的渔阳村。
然而,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却将渔阳村近日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艘挂着黑鲸旗、载着陌生重伤者归来的船只,默默记在了心里。
暗流,已在渔阳村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悄然汇聚。
石屋之内,林川依旧昏迷,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但他指间那枚黯淡的混沌玉佩,在无人察觉的深夜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与遥远幽灵礁深处那黑色石碑频率隐隐契合的微弱波动。
命运的丝线,正将看似无关的人与事,一步步拉向同一个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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