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涧外,一片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沾染血污、写满疲惫与悲愤的脸。幸存下来的弟子们相互包扎着伤口,沉默地吞咽着干粮和丹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药味,偶尔夹杂着几声因牵动伤口而发出的压抑抽气。
程刚执事躺在简易担架上,面色灰败,胸口缠着的厚厚绷带仍不断有鲜血渗出。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而紊乱,那一道偷袭的乌光不仅重创了他的肉身,更有一股阴寒歹毒的力量盘踞在他经脉与丹田,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两位略通医理的弟子正满头大汗地尝试以真元为其疏导,效果却微乎其微。
林川盘膝坐在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脸色苍白,闭目调息。强行干扰阵法节点,几乎抽空了他的混沌真元,经脉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但他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复盘着幽魂涧内的一切细节,冯昆那看似慌乱实则精准的躲避,那枚关键时刻光华大盛的玉佩,以及最后那仓皇遁走的背影所有的线索,都如同散落的珠子,亟待一根线将其串联起来。
“峰主。”韩立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疲惫,他走到林川身边,身上也有多处包扎,但眼神依旧锐利,“初步清点完毕,我们损失了十一人,重伤七人,包括程执事。几乎人人带伤。”
十一人!林川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微微颤动。这些都是天剑宗的内门精英,是宗门未来的中流砥柱,却因一己之私的背叛,葬身在这魔气肆虐的荒谷之中。
“冯昆呢?”林川没有睁眼,声音低沉。
“我们追出十里,失去了他的踪迹。”石浩拄着巨斧走过来,他伤势不轻,左臂无力地垂着,脸上满是不甘与怒火,“那老狗跑得比兔子还快!而且似乎有接应,抹去了大部分痕迹。”
墨渊也走了过来,他脸色因神魂消耗过度而显得有些透明,但手中却小心翼翼地捧着几样东西:“峰主,韩师兄,这是我和几位师弟冒死再次潜入谷内,在阵法核心废墟和冯昆最后站立处附近找到的。”
他摊开手,只见掌心有几块残留着血色纹路的、质地特殊的黑色岩石碎片;一小撮蕴含着微弱空间波动的银色粉尘;以及一枚约莫指甲盖大小、造型古朴、中间一道细微裂痕的玉符。
“这些岩石碎片,是构筑阵基的核心材料。”墨渊指着那些黑色碎片,语气肯定,“我检查过其成分,内含‘黑曜魂晶’的微粒,这种矿物,在我天剑宗范围内,只有天枢峰后山的废弃矿脉才有少量出产!而且看这切割和炼制手法,带有明显的内务堂制式风格。
天枢峰!阵基材料直接指向了冯昆出身的派系!
“这银色粉尘,”墨渊又指向那撮粉尘,“是超远距离子母通讯符激发后残留的‘空冥砂’。母符持有者可以单向向子符传递简短讯息或指令,子符激发后便会自毁。这粉尘残留的位置,正是冯昆最后站立之处附近。”
子母通讯符!这意味着冯昆在陷阱发动前后,甚至可能在遁走时,都与外界保持着联系!
最后,墨渊拿起那枚带有裂痕的玉符:“这枚玉符,是在一块碎石下找到的,应该是冯昆在抵挡石浩师弟攻击或被峰主神识锁定,心神震动时不慎遗落。虽然核心符文已损,但残留的结构与我宗戒律堂备案的、某种加密传讯符的次级构件,有八成相似!”
阵基材料(天枢峰)、子母通讯符残留(通敌实证)、加密传讯符构件(动机与准备)!
这三样东西,如同三块冰冷的巨石,重重砸在众人心头!
“混蛋!果然是他!”石浩气得一拳砸在旁边岩石上,碎石飞溅。
韩立脸色阴沉如水,补充道:“峰主,我们安插在天枢峰的眼线,半个时辰前冒险传回消息。证实冯昆在队伍出发前两日,曾以‘加固洞府阵法’为由,从内务堂支取过一批物资,清单里正包括黑曜魂晶和制作阵盘的基础材料!而且,他昨夜子时曾秘密离开过住所约一炷香时间,去向不明!”
内线情报与现场物证,完美契合!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间接证据,此刻都如同一条条无形却坚韧的锁链,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最终牢牢地、精准地锁定了同一个人——天枢峰执事,冯昆!
叛徒!内奸!勾结外敌,残害同门!其罪当诛!
“我们现在就回宗门!揭发这个老狗!”石浩怒吼道,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不可。”林川终于睁开了眼睛,眸中虽然疲惫,却清澈冷静,“我们这些证据,虽然指向明确,但皆为‘间接’。阵基材料他可以推诿是被人盗用或陷害;通讯符残留他可以说是不明所以;甚至那传讯符构件,他也可以狡辩是偶然拾获。没有他在现场操控阵法、与敌通讯的‘直接’影像或多人证言,在天枢峰的庇护下,他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我们龙门因私怨构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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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言,顿时一滞。他们想起冯昆平日里那副道貌岸然、长袖善舞的模样,以及天枢峰在宗门内盘根错节的势力。若真被他反咬,确实棘手。
“难道就这么算了?!”石浩不甘道。
“自然不会。”林川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义愤填膺的面孔,最后落在重伤的程刚身上,“冯昆必须付出代价,但如何让他付出代价,需要策略。我们不能给他任何颠倒黑白、反扑的机会。”
他走到程刚担架旁,蹲下身,仔细探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眉头紧锁。那阴寒歹毒的力量极其顽固,寻常丹药难以祛除。
“当务之急,是稳住程执事的伤势,尽快返回宗门。”林川沉声道,“韩立,由你带队,护送程执事和所有伤员,即刻动身,返回铁壁城,不惜一切代价请最好的丹师救治程执事!同时,将我们遇袭以及初步怀疑冯昆的消息,密报铁壁城镇守将军,请他加强戒备,并通过军方渠道,秘密呈报宗门戒律堂首座!”
军方渠道相对独立,能一定程度上避开天枢峰的耳目。
“是!”韩立肃然领命。
“石浩,墨渊,你们随我,还有李师兄,”林川看向另外几位伤势较轻、战力尚存的精英,“我们留下,继续追踪冯昆!他仓促遁走,必有痕迹!就算抓不到他,也要找到更多铁证,尤其是他与玄云宗,或者说与那幕后‘主人’联系的直接证据!”
他目光锐利如刀,望向幽魂涧深处,冯昆消失的方向。
“我们要的,不是一场充满争议的宗门审判。”林川的声音冰冷而坚定,“而是让他,连同他背后的势力,都无法辩驳的铁证如山!”
夜色下,残存的队伍一分为二,带着悲伤、愤怒与坚定的使命,各自没入茫茫荒原。一场围绕着证据与反扑的无声较量,已然在暗流中悄然展开。而叛徒冯昆的命运,也在这一夜,被悄然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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