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峰,信息堂核心密室。
幽光浮动,将韩立脸上那份混合着凝重与兴奋的神情映照得有些明暗不定。他身前由灵木打造的宽大案几上,并未摆放寻常的文书卷宗,而是零散地放置着几样东西:一枚色泽暗淡、边缘甚至有少许破损的古老玉简;几张明显是从某些更古老的兽皮或竹简上拓印下来的、字迹模糊的绢帛;还有几枚记录着口述信息的普通玉符。这些,便是信息堂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从各种隐秘渠道搜集来的,与“九州”及“罪血”相关的第一批信息。
林川静坐在案几对面,目光沉静地扫过这些看似不起眼,却可能揭开他身世之谜的碎片。密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峰主,”韩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处理高度机密信息时的沙哑,“这些都是经过初步筛选和交叉验证,可信度相对较高的部分。关于‘九州’与‘罪血’的信息,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刻意掩盖过,流传下来的,皆是残章断简,语焉不详。”
他首先拿起那枚最古老的玉简,小心翼翼地将它推到林川面前。“这枚玉简,是陈风带队在一次探索废弃古修士洞府时,于一处坍塌的密室夹层中发现。年代极其久远,其炼制手法与当今迥异,神识读取也颇为费力。”
林川接过,神识缓缓沉入其中。玉简内的信息如同蒙着厚厚的尘埃,断断续续,需要耗费极大的心神去梳理。
“九州浩土,万道之源祖脉所系”
“然天地巨变,法则崩殂,通路断绝上界成缥缈传说”
“下界诸域,如遗落星子,传承渐微”
“有先行者,欲重开天路,探寻祖庭,皆杳无音讯”
信息零碎,但拼凑起来,勾勒出一个宏大的背景:九州,是一个远比东域等“下界”广阔、高级的古老世界,是修炼文明的发源地与中心。但在某个无法考证年代的“天地巨变”后,通往九州的道路被断绝,使其成为了流传在顶级修士圈子里的一个传说。无数年来,不乏惊才绝艳之辈试图重新找到通往九州的道路,但似乎都失败了。
“九州上界”林川心中默念,这与守阁老人所言相互印证。他的母亲,极可能就来自那个传说中的世界。而玉佩的异动,古地图的指引,都说明他与那个世界存在着某种联系。
放下古老玉简,韩立又指向那几张拓印的绢帛。“这些是从几个不同地域的古籍残篇中拓印而来,大多存放在一些小宗门或修仙家族的藏书阁角落,蒙尘已久,无人问津。所有提及‘罪血’二字的篇章,相邻的书页都被人为撕毁或用法术焚毁,留下的,只有这些边缘的、不经意的提及。”
林川的目光落在那些模糊的字迹上:
这些文字,如同冰冷的匕首,一下下刺入林川的心脏。叛徒?引天魔?九天共讨?永世为罪?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污蔑与仇恨的色彩。而“瞳生异色”、“显战纹”、“力可撼天”这些描述,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战斗时,偶尔不受控制浮现的血脉异动,以及那深藏于血脉深处、渴望爆发的磅礴力量。
“这些就是真相吗?”林川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无法想象,母亲所属的族群,竟背负着如此沉重而屈辱的罪名。
“峰主,这些皆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韩立冷静地提醒道,他跟随林川日久,隐约知道峰主在探寻身世,“属下综合所有碎片信息,发现几个疑点。其一,所有指控都极为笼统,缺乏具体事迹佐证。其二,关于‘域外天魔’,在其他任何正史野史中均无明确记载,仿佛专为‘罪血’一族而设。其三,这些记载的源头,大多指向几个如今已湮灭在历史中的古老宗门,而它们,据说都曾是‘罪血’一族的盟友。”
林川眼中猛地闪过一道精光!“曾经的盟友反过来成为了污蔑的急先锋?” 这让他瞬间想到了背叛!一场针对功臣的、蓄谋已久的、颠倒黑白的背叛!
“还有这条信息,”韩立拿起一枚记录口述的玉符,“来自一位濒死的散修,他曾是某个专司考古探险的破落宗门最后传人。他在神智不清时念叨,说在其宗门最核心的一卷密档中提到,‘罪血’非罪,实为‘守护之血’,曾在一次关乎九州存亡的‘灭世之战’中,几乎举族殉道,却被幸存的盟友背叛,夺其功绩,污其血脉,放逐其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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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之血!举族殉道!功绩被夺!血脉被污!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林川脑海中炸响!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与怒火,自血脉深处轰然涌起,冲得他眼前微微发黑,胸口玉佩瞬间变得滚烫!
这才是接近真相的版本吗?一个悲壮而惨烈的真相!
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还有吗?关于林家?”
韩立深吸一口气,取出最后一份,也是最为模糊不清的绢帛拓印。“这是从天剑宗藏书阁最底层,一本几乎化为粉末的宗门早期《游历笔记》的封皮夹层中发现的,仅有只言片语。”
绢帛上,只有两行几乎要磨灭的字:
“东荒边缘,遇一林姓村落,村民皆悍勇,遇敌瞳现金芒,似与古籍所载‘罪血’特征类同然村落一夜之间,焚为白地,疑为所为,记录于此,慎之”
林姓村落!瞳现金芒!焚为白地!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串成了一条线!九州,守护之血,背叛,污蔑为罪血,族群被追杀,部分遗民逃至东域边缘,以林为姓,隐姓埋名,最终依旧未能逃脱毒手!
林川猛地闭上双眼,脑海中仿佛浮现出冲天的火光,村民的惨叫,以及一双双在绝望中爆发出不屈金芒的瞳孔!那或许是他的祖辈,是他的亲人!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杀意,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整个密室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几分。韩立感到一阵心悸,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担忧地看向林川。
良久,林川才缓缓睁开双眼,那眸底深处,仿佛有金色的火焰与灰色的混沌在交织燃烧,最终归于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决心。
“可知是何人所为?”他问道,声音冰冷如万载寒铁。
韩立摇头:“记录到此中断。但结合时间推算,以及‘疑为所为’后面的留白,动手的势力,定然是让当时的天剑宗记录者都感到忌惮,甚至不敢直书其名的存在。”
沉默,在密室内蔓延。真相的冰山一角被揭开,露出的却是更加黑暗与残酷的现实。
“还有一事,峰主。”韩立打破了沉默,语气更加凝重,“近三个月来,信息堂安插在几个大型散修聚集地和边境坊市的暗线,陆续传回消息,发现有身份不明、但气息极为强大的陌生人,在暗中打听关于‘古老血脉传承’、‘特殊瞳术’、‘身体异纹’的消息。他们行事极为谨慎,出手阔绰,但追问的问题却非常针对。我们的人试图追踪,皆被对方轻易摆脱,甚至有两位外围眼线就此失踪了。”
林川瞳孔骤然收缩。
搜寻特殊血脉和瞳术的人!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是巡天镜背后的势力?还是那些当年参与背叛、如今仍在执着于斩草除根的凶手?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林川的心脏。他不仅要在宗门内应对明枪暗箭,更要时刻提防着来自更高层次、更黑暗处的致命威胁。
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意念微动,一丝微不可察的金芒在瞳孔深处一闪而逝,手臂皮肤下,仿佛有淡淡的、玄奥的战纹若隐若现。
罪血?守护之血?
无论叫什么,这都是他无法摆脱的宿命,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招致灾祸的根源。
他缓缓握紧手掌,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
“我知道了。”林川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钢铁般的意志,“韩立,此事列为信息堂最高机密,知情者范围严格控制。继续追查,重点放在两个方面:一,当年那场‘灭世之战’与‘背叛’的更多细节;二,严密监控那些搜寻特殊血脉之人的动向。”
“是!峰主!”韩立肃然领命。
林川站起身,走到密室的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望着外面沉沉的夜空。星月无光,乌云蔽天。
真相沉重,前路艰险。
但他心中的迷茫却一扫而空。
无论敌人是谁,无论背负何等罪名,他都将沿着这条血脉之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直至,拨云见日,血洗沉冤!
直至,杀回那所谓的“九州”,问一问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
谁,才是真正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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