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峰，器堂。
与丹堂那边终日药香弥漫、人流不息的兴旺景象相比，器堂所在的区域显得格外冷清。几座新搭建起来的炼器坊孤零零地立着，只有零星的敲打声从里面传出，有气无力，透着一种难言的沉闷。
林川在韩立的陪同下，信步走入最大的一间炼器坊。坊内，几名被分配来的弟子正围着几座点燃的地火熔炉，汗流浃背地敲打着一些铁胚。火星四溅间，他们打造的，大多还只是最基础的凡铁剑胚，连最低阶的一品法器门槛都尚未摸到。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金属腥气，却缺乏那种灵性法宝即将成型的独特韵律。
看到林川进来，几名弟子连忙停下手中活计，恭敬行礼，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羞愧。
“峰主。”
“韩执事。”
林川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些半成品，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随手拿起一柄刚刚淬火完毕、表面还泛着暗红色的剑胚，指尖在其上轻轻一弹。
“铛——”
声音沉闷，带着杂音，灵性全无。
“进度如何？”林川放下剑胚，看向负责器堂日常事务的一名外门老弟子，问道。
那弟子面露难色，躬身回道：“回禀峰主，弟子们日夜赶工，不敢懈怠。只是只是这炼器之道，比炼丹更为繁复，涉及控火、锻打、塑形、刻阵、启灵等多个环节，我等初学，无人引领，实在实在难有寸进。至今，连一件合格的一品法器都未能炼制出来。”
韩立在一旁低声补充道：“峰主，器堂目前最大的问题，是缺乏一位真正懂行、能镇得住场子的炼器师。现有弟子只能做些粗浅的预处理工作，核心的塑形刻阵，无人能胜任。长此以往，不仅浪费资源，更会消磨弟子们的信心。”
林川沉默不语。他深知韩立所言非虚。丹堂有他开创的混沌丹道，更有孙琰这等老成持重之人管理日常，方能迅速打开局面。而器堂，空有架子，却无灵魂。
“人才”林川喃喃自语，“我龙门如今声名鹊起，难道就招不到一位像样的炼器师吗？”
韩立苦笑道：“峰主，并非无人来投。只是前来应征的，大多也只是半吊子水平，比现有弟子强不了多少。真正有本事的炼器师，要么早已被药王峰（其势力亦涉及法器交易）网罗，要么自视甚高，不愿屈就于我龙门这等新兴势力。”
就在这时，信息堂执事陈风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探寻到消息的兴奋。
“峰主！韩师兄！”陈风行礼后，立刻禀报道，“关于炼器师的人选，属下或许找到一个目标，只是情况有些特殊。”
“哦？细细说来。”林川目光一凝。
“是。”陈风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外门弟子中，有一人名叫墨渊，入门已五年，修为卡在炼气八层，迟迟无法突破，更未能晋升内门。此人性情孤僻，不喜交际，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泡在外门的公共炼器坊里。”
“据说他痴迷炼器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于炼器一道上，确有惊人天赋。曾有人亲眼见过，他将一件几乎彻底报废的二品‘青锋剑’，仅用了一些边角料，便成功修复，虽品阶跌落至一品，但灵性不失，使用起来甚至比一些新炼制的一品飞剑更为顺畅！”
“哦？有这等事？”林川来了兴趣。修复远比炼制更难，尤其对于低阶修士而言，此人的天赋可见一斑。
“确有传闻。”陈风肯定道，随即话锋一转，“然而，此人性情太过执拗。他坚持一套自己的炼器理论，说什么‘万物有灵，材料有性’，炼器当顺应材料本性，引导其灵性共鸣，而非以禁制阵法强行约束、赋予功能。这套理论，与当今主流强调禁制叠加、威力至上的炼器理念格格不入。”
“因此，他被许多同门乃至执事视为异类，认为其不学无术，走的是野路子。药王峰的人也曾接触过他，但因其理念不合，且修为进展缓慢，认为其难成大器，便不再关注。墨渊也因此愈发郁郁不得志，在外门备受排挤。”
林川听完，眼中却闪过一抹精光。“万物有灵，引导共鸣” 这理念，与他的混沌丹道、乃至刚刚成功的混沌炼器，何其相似！
“他现在何处？”林川当即问道。
“此时应该就在外门东区的公共炼器坊。”陈风答道。
“走，去看看。”林川毫不犹豫，转身便向外走去。韩立与陈风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外门，东区炼器坊。
此地远比龙门峰的器堂热闹嘈杂得多，数十座地火口喷吐着烈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金属和矿石的气息。
林川三人悄然进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他们的目光很快便被坊内一角吸引。
那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弟子服、头发有些凌乱的青年，正与一名穿着药王峰附属服饰的炼器师争执。那青年面容普通，身形瘦削，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执着，紧紧盯着手中一柄看似平平无奇、仅有尺许长的黑色短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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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渊，你就别抱着你那套歪理邪说不放了！”那药王峰炼器师语气嘲讽，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人听见，“看看你炼的这是什么玩意儿？黑不溜秋，连个像样的光华都没有，禁制更是简陋得可怜！这也能叫法宝？丢在地上都没人捡！”
周围几个明显是药王峰一系的弟子发出低低的哄笑声。
墨渊脸色涨红，紧紧握着那柄短刃，争辩道：“李师兄，法宝好坏，不能只看表象光华和禁制多寡！此刃我以‘沉水铁’与‘无光石’为主材，顺应其沉凝、破元之性，反复锻打三百六十次，使其灵性自生，虽无华丽禁制，但其锋锐内敛，专破真元防护”
“够了！”那李师兄不耐烦地打断，“破真元防护？就这？我一品高阶的‘金光剑’一个劈砍就能把它斩断！炼器，追求的就是威力、是坚固、是华丽！你那套东西，上不得台面！趁早毁了重炼，或者，滚出炼器坊，别在这里碍眼！”
墨渊气得浑身发抖，却似乎不善言辞，只是死死盯着对方，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拿走了他手中的黑色短刃。
墨渊一愣，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衫、气质沉静的陌生青年，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的作品。青年身后，还跟着两人，气息皆是不凡。
那李师兄见有人插手，刚想呵斥，待看清韩立和林川的容貌后，脸色猛地一变，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眼神惊疑不定。龙门峰主林川？！他怎么会来这里？
林川指尖拂过黑色短刃的刃口，一丝混沌真元悄然探入。果然！刃身内部材质融合得天衣无缝，一股沉凝、破法的灵性内蕴其中，虽然微弱，却纯粹而坚韧。此刃的实际威力，绝对远超其朴实的外表，尤其针对真元防护，有奇效。
“好刃。”林川抬起头，看向错愕的墨渊，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材性合一，灵性自生。虽无繁复禁制，却有破法之根骨。你的理念，没有错。”
简单一句话，如同惊雷，在墨渊耳边炸响。
他呆呆地看着林川，五年来，从未有人如此直接、如此肯定地认同他的炼器理念！而且还是近日在宗内风头无两、连败强敌的天才林川！
那李师兄等人更是目瞪口呆。
林川将短刃递还给墨渊，目光真诚地看着他：“我是林川。龙门峰，需要一个真正懂炼器的人。我这里，不论出身，不看资历，只认可对‘道’的坚持与才华。你可愿来我龙门器堂？我许你首席执事之位，资源任你取用，只愿你将心中之道，发扬光大。”
墨渊看着林川清澈而坚定的目光，听着那如同甘霖般的话语，胸腔剧烈起伏着。五年的压抑，五年的不被理解，在此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眼中闪过激动、难以置信，以及一丝长久被否定后残留的迟疑。
机会，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降临到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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