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玫瑰园不会有任何一朵实体花。它会是一个由无数道光影和迷雾构成的迷宫。游客们需要佩戴特制的嗅觉模拟器,在成千上万种玫瑰的香气中凭借自己的直觉和记忆,找到那一种独一无二的属于小王子的玫瑰的香气。当你找到它时你面前的迷雾才会散去,一朵用光影构成的只为你一人绽放的玫瑰才会出现。”
“我要让每一个走进展厅的人不是看懂小王子,而是成为小王子。让他们亲身体验什么是驯养、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用眼睛看不见的东西。”
苏哲的描述,让所有gv的员工都听得痴了。
那不是一个展览。
那是一个通往灵魂深处的哲学迷宫。
“胡闹!”财务总监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几乎是跳了起来,“这简直是艺术家的疯话!无法量化!这根本不是商业,这是在烧钱!”
所有的压力再一次如同潮水般涌向了夏婉晴。
无数封来自股东的质询邮件几乎挤爆了她的私人邮箱。他们都在质问为何要为一个虚无缥缥的童话故事去冒如此巨大的财务风险。
就在会议室的气氛即将彻底引爆时。
这个消息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泄露了出去。
仅仅一个小时后,一篇专栏文章就出现在了全球最顶级的艺术评论网站上。
作者是当今艺术圈以摧毁艺术家声誉为乐,被人称为“艺术秃鹫”传奇:朱利安·克罗夫特。
“我听闻那位东方的神迹创造者准备将他那套廉价的东方神秘主义,强行嫁接到《小王子》这朵法兰西的玫瑰之上。他想用虚无的光影和廉价的香气去解构一部伟大的文学经典。”
“我将亲临开幕式。我保证我的评论会像一把最锋利的剪刀,剪掉这朵被污染的玫瑰最后一片虚伪的花瓣。”
这篇文章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财务总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夏婉晴的身上,等待着她的最终裁决。
法国,巴黎。
《小王子》全球巡回互动展的开幕日,媒体的长枪短炮将入口围堵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期待,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火药味。
一辆黑色的宾利在闪光灯的追逐下停稳。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男人让现场的喧嚣瞬间拔高了几个分贝。
那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艺术圈最高级别的审判。他穿着一身剪裁无可挑剔的灰色西装,银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盛着冰川般的冷漠与审视。
他身后,跟着他精心挑选的“行刑队”——三位欧洲最锐利的新锐评论家,他们人手一个直播设备,准备将这场“闹剧”的每一个尴尬瞬间,都实时传播到全世界。
“好了,孩子们,打起精神。”朱利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能穿透所有杂音的冰冷质感,“我们今天的工作,是为一朵伟大的法兰西玫瑰,写一份精准的尸检报告。记录下它,是如何被一个来自东方的园丁,用廉价的光影和虚伪的哲学给糟蹋掉的。”
他的话引来团队里一阵压抑的低笑。
他们绕过排队的长龙,在主办方略带惊恐的目光中,径直走进了展厅。
展厅的初始区域,是b612星球。
如苏哲所说,那是一个完全黑暗的巨大空间,头顶是根据实时天文数据生成的,真实得令人窒息的星空。
“有点意思。”朱利安的弟子,一个名叫马蒂厄的年轻人低声说,“用绝对的黑暗来衬托星光的璀璨,很经典的沉浸式手法。”
“经典,意味着陈腐。”朱利安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不过是把天文馆的把戏搬了过来,用技术上的昂贵,来掩盖创意上的廉价。拍下来,记下第一笔罪证:故弄玄虚。”
他们走过几个设计精巧的展区,朱利安的评价始终是“可预测的匠气”、“肤浅的情感煽动”。
直到,他们来到“驯服狐狸”的互动空间。
那是一个空旷的,铺着柔软草坪的圆形区域。一块小小的指示牌上写着:“请坐下,然后等待。直到它认为,可以信任你。”
“什么?”马蒂厄发出一声嗤笑,“让我们在这里干坐着?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朱利安却出人意料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手表,对他的团队说:“给他一分钟。我要看看,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故弄玄虚的药。启动计时器,记录下这毫无意义的一分钟,这将成为他‘反商业’愚蠢行为的铁证。”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周围的观众都在安静地等待,这让朱利安团队的焦躁显得格外突兀。
三十秒,朱利安开始不耐烦,他已经构思好了腹稿,标题就是《用虚无的等待惩罚观众的傲慢》。
五十九秒,他准备起身离去,用行动宣判这场展览的死刑。
第六十秒。
就在计时器归零的瞬间,他们面前的空气中,光影粒子开始汇聚。一只栩栩如生的,通体由金色光线构成的狐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草坪上。
它的眼神灵动,胡须甚至会随着空气的流动微微颤动。
“cg投影,动作捕捉精度不错,但依旧是……嗯?”朱利安的分析戛然而止。
那只狐狸没有做任何夸张的动作,只是歪着头,看着他们,然后,一个空灵、干净,带着一丝忧伤的童声,在空间里响起:
“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一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朱利安脸上的讥讽,第一次出现了不易察觉的动摇。
他所有的理论,所有关于“艺术解构”的武器,在这一刻,面对这句简单、纯粹的台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这不是在说教,这是在邀请。
邀请你,进入一段关系,建立一种羁绊。
“叔叔,你在等你的狐狸吗?”
一个软糯糯的小奶音,打断了朱利安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