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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荷池晚对账(1 / 1)

傍晚,荷池边。

残阳把荷池的水染成橘红色,从池中央往岸边渐次淡下去,最浅的地方泛着粉,像被揉碎的晚霞沉在了水里。枯荷梗斜斜戳在水面,有的半截露在空气里,梗上还挂着去年的残叶,卷成褐色的筒状,风一吹就晃,影子投在青石板路上,像一道道没擦干净的旧痕,随着光线慢慢拉长。

陈警官的警车停在巷口老槐树底下,蓝色警灯没闪,车身上沾着点泥点——是上午去郊区办案时溅的,副驾车窗开着一条缝,飘出点淡淡的烟味,风把烟丝吹到车外,缠在槐树叶上。驾驶座上放着本旧记事本,封皮磨得发白,页脚卷着边,是他用了三年的工作笔记,里面夹着张荣安里的老地图,边角已经脆了。

宁舟坐在池边的石阶上,石阶缝里长着株矮矮的狗尾草,草穗蹭着他的裤脚。他手里攥着那叠账册的复印件,纸是从杂货店刘叔那里拿的再生纸,有点糙,指腹反复摩挲着纸边,把边缘捏得发皱,连带着纸上“药材费”三个字的墨迹,都晕开了一点。他的目光落在池里,盯着一根半沉在水里的荷梗,那根梗上还留着个小小的缺口——是十年前他帮父亲捞墨锭时,被石头磕的。

苏棠站在他旁边,脚边放着那支银簪,簪尾沾了点碎发,是刚才从发间拔下来时蹭上的,在夕阳下闪着细弱的光。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簪身,冰凉的金属贴着指腹,忽然想起十年前宁舟把银簪送给她时的样子——他攥着簪子的手有点汗,说“我爹做了三天,簪尾的荷纹磨了又磨”,那时候她还嫌簪子太素,现在看来,素净的才最经看。

“账册我看过了。”陈警官走过来,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响,他把烟蒂摁在随身带的铁盒里——铁盒是老式的薄荷糖盒,上面印着“上海”两个字,是他退休的父亲给的,“当年的事,宁叔确实是急着给老伴治病,每笔钱的去向都能对上,城南那家老药店的账本,我们找到了,上面还有宁叔的签字,字迹跟账册上的一样。”

宁舟抬头,喉结动了动,声音有点哑:“那……这算错吗?我爹他,会不会留下什么不好的名声?”他的指尖抠着石阶缝里的泥,把泥捏成小小的团,又松开,泥团落在地上,被风吹散。

“算过,但情有可原。”陈警官蹲下来,膝盖上的警裤皱了道痕,他的目光扫过池里的枯荷,落在那根带缺口的荷梗上,“荣安里改造款当年有结余,宁叔动的那部分,后来居委会用结余补上了,只是没对外说——那时候怕传出去,有人跟着学,也怕宁叔有心理负担,毕竟他也是为了救人。”

李顺安从巷口跑过来,手里举着张泛黄的纸,纸边卷得厉害,是从居委会档案柜最底下翻出来的,风把纸吹得哗哗响,他用手按着纸角,生怕被吹飞:“陈警官!你看这个!刘叔刚找出来的,十年前居委会的会议记录,上面写着‘宁家特殊情况,改造款结余垫付,此事暂不公开,待合适时机说明’!你看,这里还有当年主任的签字!”

陈警官接过记录,指尖在纸面上滑过,纸有点脆,他动作很轻,怕把纸弄破。字迹是当年居委会王主任的,一笔一划很规整,还在“特殊情况”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圈,像是特意标注。“这就对了。”他把纸递给宁舟,指腹点了点那个圈,“你爹当年没说,是怕你有心理负担,也怕街坊误会,觉得他占了便宜。现在都清楚了,不用再背着这个包袱了。”

宁舟捏着会议记录,指腹蹭过“特殊情况”四个字,忽然红了眼,眼泪落在纸上,晕开了一点墨迹。风从池面吹过来,带着点水腥气,吹得他额前的头发晃了晃,遮住了眼里的泪。“我爹……他其实早想到了,是吧?他知道总有一天,这些事会说清楚,所以才把账册记这么细,还跟居委会商量好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终于卸下重担的孩子。

苏棠弯腰,捡起脚边的银簪,用指尖轻轻擦了擦簪尾的碎发,碎发被风吹走,落在池里,顺着水纹漂了漂。“那荷池呢?能修了吗?”她抬头看向陈警官,眼里带着点期待——十年了,她无数次梦到荷池重新开满荷花的样子,梦里的荷香,和小时候的一模一样。

陈警官看向荷池,残阳刚好落在池中央,把一道水纹染成金的,像撒了串碎金子。“能。居委会上周开居民大会还提过,想把荷池重新翻修,换点新土,再种上荷花,只是缺个牵头的人——年轻人大多搬出去了,老一辈的没精力。”他顿了顿,看向宁舟,“你要是愿意,这事能交给你。你懂墨香斋的手艺,又熟悉荣安里的人,街坊们都信你。”

宁舟猛地抬头,眼里亮了点,像蒙尘的灯被擦亮了:“我?我能行吗?我这些年,都没怎么管过荣安里的事……”他的指尖又开始捏账册的纸边,这次却没捏皱,只是轻轻碰着,像在确认什么。

“你能行。”陈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很踏实,“当年你爹总跟我念叨,说荷池是荣安里的根,得有人护着,你那时候总跟在他后面,帮他给荷池换水,比谁都上心。你该比谁都清楚,怎么护着这根。”

贾葆誉举着相机,镜头对准池面的夕阳,“咔嚓”按了下快门,相机屏幕里,橘红色的水面映着枯荷梗的影子,像幅水墨画。他调整了下镜头,又拍了张宁舟的侧脸——夕阳落在宁舟的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金的,眼里的泪还没干,却闪着光。“这画面得存着,以后剪进纪录片里,肯定好看。”

沈曼卿从后面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布包,布是她昨天从家里找的旧棉布,上面绣着朵小小的荷花,是她年轻时绣的,有点褪色了。布包里装着那枚拼好的铜片和钥匙,铜片被她用软布擦过,泛着淡淡的光。“这东西,该放哪儿?总不能一直揣在我这儿,是你们找到的,该你们决定。”

苏棠接过布包,指尖碰着布上的荷花绣纹,有点糙,却很暖。她走到池边的老柳树下,树根处有个浅坑——十年前她和宁舟埋玻璃弹珠的地方,现在还能看到点土色的差异,比周围的土浅一点。那时候她攒了颗蓝色的玻璃弹珠,宁舟有颗红色的,两人说要把弹珠埋在这里,等十年后再挖出来,谁知道后来她走得急,把这事忘了,现在想来,弹珠大概还在底下埋着。

她把布包放进浅坑里,慢慢填上土,指尖沾了点湿泥,泥里带着柳树根的清香。“就放这儿吧,荷池的根在这儿,这些藏了十年的秘密,也该在这儿扎根。”她拍了拍土,把坑填实,又捡了块小石子放在上面,做了个标记——以后路过这里,就能想起今天的事。

宁舟走过来,帮她把土拍得更实,掌心沾了泥,却没擦,反而觉得踏实。“明年春天,我们种新荷,就种你喜欢的白荷,再在池边种点芦苇,像小时候那样。”他的目光落在柳树根的坑上,想起十年前埋弹珠的那天,苏棠蹲在这儿,把蓝色弹珠小心翼翼放进坑里,说“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苏棠点头,风吹起她的头发,扫过宁舟的手背,像十年前那次在荷池边,她不小心撞进他怀里,头发也是这么扫过他的手,痒得他心尖发颤。“那时候你总跟在我后面,我去哪你去哪,像个小尾巴。”她笑着说,眼里满是回忆。

陈警官看着他们,把薄荷糖盒放进警服口袋里,盒盖“咔嗒”一声响。“后续的手续我来办,荷池修的时候,需要帮忙就跟我说,局里年轻的小伙子多,能来搭把手。”他转身往警车走,走到车边又回头,从副驾拿起那个旧记事本,翻到某一页,“对了,宁叔当年留了个木盒在警局,说等你想通了,愿意面对当年的事了,就把这个给你。”

宁舟愣了愣,手里的会议记录差点掉在地上:“木盒?我爹什么时候留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他走的前一天,亲自送到警局的,说里面的东西,得等你自己愿意拿了,才有用。”陈警官把记事本合上,放回副驾,“木盒上面刻着荷,跟你家墨香斋的纹样一样。明天你来警局拿吧,我看了眼,里面好像是支墨锭,用锦缎包着,没开封。”

夕阳彻底沉下去,荷池的水慢慢暗下来,从橘红变成浅紫,最后成了深灰,只剩枯荷梗的影子在水里晃,像一道道黑色的线。苏棠捡起块小石子,扔进池里,“咚”的一声轻响,惊起只躲在荷梗下的小鱼,小鱼尾巴扫过水面,留下圈浅浅的涟漪,涟漪慢慢扩大,又慢慢散了。

“明天去拿墨锭?”她问宁舟,声音很轻,被风吹得飘了飘。

“去。”宁舟点头,目光落在柳树下的小石子上,“我爹的墨锭,该用来写点新东西了,比如荷池的修造计划,比如给街坊们的信,说说当年的事,也说说以后的事。”

李顺安蹲在池边,用树枝拨弄着水里的枯荷,树枝碰到荷梗,发出“沙沙”的响。“那荷池翻修,我来帮忙!我会砌砖,去年还帮王阿婆修过院墙呢,阿婆说我砌的砖,又整齐又结实,下雨都不漏!”他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脸上满是骄傲。

沈曼卿笑了,眼角弯成了月牙:“我捐点钱,买新的荷苗和土,再买些水泥和石板,把池边的路修修,省得下雨打滑。”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我记下来,明天就去花卉市场问问,看看什么时候买荷苗最合适。”

贾葆誉把相机挂回脖子,手指在相机屏幕上划着,看着刚才拍的照片:“我来拍纪录片,从现在的枯荷开始拍,拍你们翻修荷池的过程,拍春天种荷苗,夏天荷花开放,再拍街坊们在荷池边乘凉、聊天的样子,把荣安里的荷,从枯到开,都好好记下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还想拍荷池清晨的雾景,听说荣安里的晨雾特别美,雾里的荷梗,像水墨画里的线条。”

风又吹过来,这次带着点暖意,不像刚才那么凉了,枯荷梗晃得轻了点,像是在应和他们的话。苏棠把银簪重新插进发间,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忽然觉得心里特别踏实——十年前没说完的话,没补全的荷,没解开的心结,好像都要在这个傍晚,慢慢归位了。

宁舟看着她发间的银簪,忽然笑了,眼里的泪已经干了,只剩下温柔:“你头发长了,比小时候长多了,那时候你总扎着马尾,跑起来头发一甩一甩的,像小蝴蝶。”

苏棠也笑,抬手把垂到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碰到耳垂,有点烫:“你也比小时候高了,那时候你才到我肩膀,现在我得抬头看你了。不过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说话慢半拍,急死个人。”

池里的涟漪彻底散了,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落在柳树下的小石子上,把石子染成了暖黄色。巷口传来王阿婆的声音,她提着个保温桶,喊着“宁舟、苏棠,来喝碗莲子粥啊,刚热好的”,声音穿过暮色,落在荷池边,像颗暖融融的糖。

宁舟拉起苏棠的手,她的手还是有点凉,他用掌心裹着她的手,慢慢搓了搓:“走吧,喝碗粥,明天还要去警局拿墨锭呢。”

苏棠点点头,任由他拉着,往巷口走。李顺安和沈曼卿跟在后面,贾葆誉举着相机,对着他们的背影,又按了下快门——暮色里,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手牵着手,走在满是槐叶影子的青石板路上,前面就是飘着粥香的巷口,后面是慢慢暗下来的荷池,一切都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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