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深处的观星殿,此刻气氛凝重如万载玄冰。
十二位身着银白神袍、面容隐于朦胧光晕中的长老,呈环形端坐在悬浮的玉座上。他们面前的虚空,正投射着禁域内各处战斗的画面——尤其是那处化为焦土的小院废墟,以及废墟中残留的、属于圣子的淡金色神血气息。
“圣子伤及本源,神体濒临崩解。”一个苍老而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属于掌管刑罚的第三长老,“为了那只妖兔,他已燃烧三次本源,此次更是被破法之剑洞穿神核外围。若再不归位疗伤,神性消散,只余凡躯。”
“凡躯亦会死。”另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声接话,来自第七长老,“届时天道失衡的后果,谁来承担?”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观星殿穹顶的周天星辰图在缓缓运转,每一颗星辰都对应着三界某一处的法则节点。此刻,象征圣子本命的那颗“紫微垣”主星,光芒黯淡到了极点,且明灭不定,周围已有数颗辅星轨迹开始出现细微紊乱。
“他已被蒙蔽。”最终,坐于首位的大长老开口。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极权威,“毛绒惑心,竟成道心之隙。此劫,须外力斩断。”
“妖族那边,莫樾淩已加派亲卫,封锁了那处废弃山洞周围三十里。”第二长老沉声道,“他似乎在等,等圣子彻底倒下,好带走那兔子。我们派去‘规劝’的神使,都被他挡了回来。”
“九尾天狐,痴念同样深重。”大长老轻轻摇头,“他护的不是圣子,是那只兔子。而兔子,如今是圣子唯一的执念与……弱点。”
他抬起手,指尖一点纯粹到极致的白光浮现。那白光并不刺眼,却让在场所有长老的神魂都为之一凛,仿佛直面宇宙初开时的第一缕净化之光。
“圣子希钰玦,背离神职,私纵要犯,屡次损伤天道本源,已触及《神律》终极底线。”大长老的声音回荡在殿内,每一个字都引动着法则的共鸣,“现以神宫长老会之名,下达最终裁决——”
所有长老同时肃容。
“若在十二个时辰内,圣子不主动剥离与妖兔绒柒的一切因果牵连,不回归神宫接受净化与修复,并亲手将妖兔交予神宫处置……”大长老顿了顿,那点白光缓缓升空,融入穹顶的星辰图中。
顿时,整个星辰图剧烈震动!所有星辰的光芒都被那点白光压制、牵引,开始朝着某种恐怖的模式重组。
“长老会将启动……‘净世神罚’。”
第四长老倒吸一口冷气:“大长老!‘净世神罚’自上古定鼎三界后,从未动用!那是为了清洗可能颠覆三界根基的‘不可控变量’而设的终极手段!圣子他毕竟是……”
“正因他是天道化身,他的‘偏离’才可能成为最大的‘不可控变量’。”大长老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残酷,“妖兔绒柒,身怀月神精魄,又引动圣子道心之隙,两相叠加,已具备‘变量’特质。圣子若执迷,便是与‘变量’深度绑定。届时,为保三界法则不因一人之私欲而倾斜、崩塌,唯有……将变量及其关联核心,一并净化。”
“那会怎样?”第七长老问。
大长老看向星辰图。图中,以那颗黯淡的紫微星为中心,一个纯粹由白光构成的、复杂到极致的立体阵纹正在缓缓成型。
“‘净世神罚’一旦启动,将直接调用三界法则本源之力,形成‘绝对净化领域’。”大长老缓缓道,“领域内,一切非纯粹法则认可的存在——包括但不限于肉身、神魂、记忆、因果线——都将被从最根本的层面上分解、抹除,回归最原始的能量状态,重归法则循环。圣子的神格将被强行剥离重组,妖兔及其体内精魄将彻底消失,他们之间产生的一切‘不该存在的’联系与记忆,也都会被清洗干净。”
殿内死寂。
这意味着,如果希钰玦不回头,十二个时辰后,他和绒柒,连同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将被从这个世界上“擦拭”掉。希钰玦或许会以全新的、无情的、完美的天道化身身份“重生”,而绒柒,将如同从未存在过。
“通告,已通过本源星辉,传向圣子。”大长老闭上眼,“他能感知到。这是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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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域,废弃山洞。
绒柒正用蘸湿的衣角,小心翼翼擦拭希钰玦额头的冷汗。他的体温依旧低得吓人,但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点点,胸前伤口那顽固的破坏性能量,在她持续不断、微弱月华之力的滋润下,似乎也被稍稍压制,流血基本止住了,只是那狰狞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
她自己的内腑依旧疼痛,月华之力也几乎枯竭,但她不敢停下。她怕一停下,那微弱的生机就会从他身上溜走。
就在这时,她怀中的希钰玦,身体猛地剧烈一颤!
“咳——!”一口淡金色的、带着奇异光点的血沫从他唇边溢出。
“希钰玦!”绒柒吓得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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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她看到,希钰玦裸露的皮肤上,那些淡金色的裂痕,忽然同时亮起!不是之前受伤时的黯淡扩散,而是一种冰冷的、庄严的、仿佛从灵魂深处透出的银色辉光!这辉光与他本身的金色神血气息格格不入,充满了一种至高无上的、冷漠的审判意味。
同时,山洞顶部,那些嶙峋的岩石缝隙中,竟也透出了丝丝缕缕同样的银色辉光,仿佛整个山洞都被某种来自九天之上的目光注视着。
希钰玦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剧烈颤动。他似乎在昏迷中,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与冲击。
一段冰冷、宏大、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如同直接在他神魂深处,也在山洞内每一个角落响起:
【圣子希钰玦,聆听最终裁决。】
【十二时辰内,剥离因果,回归神宫,交出变量。】
【逾期,净世神罚启动。】
【一切不应存在之痕迹,皆予净化。】
声音重复了三遍,每一次都带着更沉重的法则威压。
绒柒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术语,但她听懂了“交出”、“净化”,听懂了那声音里毫无转圜余地的冰冷杀意。她更看懂了希钰玦身体本能的剧烈反应——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警告与恐惧!
银光渐渐散去,山洞重归黑暗与阴冷。
但那份冰冷的通牒,却如同最坚固的枷锁,沉沉地压在了两人心头。
希钰玦的身体不再颤抖,却比之前更加僵硬冰冷,仿佛最后一点生气都要被那通牒抽走。只有眉心紧蹙,显示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也在挣扎。
绒柒呆住了,抱着他的手臂微微发抖。
她明白了。
神宫……不要他了。
不,是要抹掉“和她在一起的他”。
十二个时辰。
她低头,看着怀中脸色惨白如纸、伤痕累累的神明。他为了她,变成这样。而现在,如果他不回去,他和她,都会被“净化”掉。
泪水无声滑落,滴在他冰冷的脸颊上。
怎么办?
把他送回去?可外面都是搜捕者,神宫的人会来接他吗?送回去后,他会怎么样?他会……忘记她吗?像那个声音说的,净化掉“不应存在的痕迹”?
还是……留在这里,等待十二个时辰后,一起被抹去?
绝望,如同洞外灌入的冷风,瞬间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抱紧他,将脸埋在他颈窝,无声地痛哭起来。
原来,最大的绝境,不是受伤,不是追杀,而是连“存在”本身,都要被剥夺。
而就在这时,她感觉到,希钰玦那只被她捂着的、完好的右手,再次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尖,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勾住了她的手指。
很轻,很微弱。
却像黑暗中,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星火。
绒柒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向他依旧昏迷的脸。
山洞外,风声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