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绫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窍,姜静姝却洞若观火。
前世里,女婿虽政绩斐然,奈何出身寒门,不谙官场钻营之道,屡遭权贵排挤。
彼时自己重病缠身,那不孝长子沈承宗纵然袭了爵位,对胞妹夫妇却是冷眼旁观,袖手不管。
因此,这次述职之后,大女婿非但没能升迁,反倒调去了更偏远的苦寒之地。婉宁跟着他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
今生却大不相同!
承恩侯府,便是他们最坚实的靠山!
待萧红绫退下,姜静姝提笔写了封密信,唤来林伯:“即刻快马加鞭送去潭州,务必亲手交到姑爷手中。”
“是。”
“老奴遵命。”林伯接过信笺,心中了然。自老夫人病愈以来,府中日日向好,眼下又要为大姑爷铺路谋官,当真是运筹帷幄,滴水不漏。
只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二少爷,此番征战凶险,又是如何了。
夜幕低垂,北境狼谷,杀机四伏。
山崖两侧的峭壁如同两把出鞘的巨刃,直插云霄,将这片狭长的峡谷围成一座天然的牢笼。
谷口狭窄,仅容三骑并行,然谷内却豁然开朗,地形复杂,足可藏兵数万。
此刻,北狄主帅哈丹巴特正立于谷外山巅之上,他身披厚重狼皮大氅,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盯着谷口方向。
看着那杆“沈”字大旗,引领着大靖军队如潮水般涌入,他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一群蠢货,当真以为本帅会弃了坚城,仓皇而逃么?”
他身旁副将搓着手,兴奋得浑身发抖:“大帅神机妙算!那沈承耀不过一介黄口小儿,见咱们佯装溃败,便果然中计,亲率精锐追击而来。如今他三万兵马已尽数入谷,已是我等的瓮中之鳖!”
另一名将领更是急不可耐地请命:“大帅,末将已在两侧崖壁备下万斤滚石檑木,只消您一声令下,便可将谷口彻底堵死!届时天罗地网,任他沈承耀插翅也难飞!”
“莫急。”哈丹巴特眯起鹰隼般的双眸,“待他们深入谷中腹地,退无可退之时,再收网不迟。本帅要让这些南蛮子,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月色如钩,照在他狰狞的脸庞上,平添几分森然杀意。
然而,就在北狄全军都将注意力集中在狼谷之时,谁也没有发现,一支两万人的轻骑早已趁夜色掩护,如鬼魅般绕过了狼谷,直插他们防守空虚的中军大帐!
为首之人银盔银甲,手持丈八长枪,月光下更显得英武非凡——正是本该“深陷重围”的大靖主帅,沈承耀!
战场纷乱,通讯阻隔,第三日,沈承耀率亲卫失踪,疑似被困狼谷的消息,才传回京城。
一时间,朝野震动,人心惶惶。
沈承宗听闻此讯,却是抑制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好!死得好!”他激动得在房中踱来踱去,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兴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总算要死在了他最引以为傲的战场上!哈哈哈哈!”
苏佩兰也是多日来头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凑到丈夫身边,压低声音道:“夫君,如今二叔遭此横祸,这承恩侯的爵位传承,可就再无悬念了。”
她原本还在盘算着能否对老二做些手脚,奈何北境山高路远,沈承耀又是一军主帅,实在无从下手。谁能料到,竟是老二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沈承宗也笑了:“是啊,不过不知道陛下是如何想的……要想真把这爵位定下来,还要靠你父兄多多帮扶了。”
“这个自然。”
夫妻二人相视而笑,连日来的冷战嫌隙,仿佛也在这天大的喜讯面前烟消云散。
次日早朝,金銮殿上。
苏大学士踏出班列,躬身一拜:“启禀陛下,臣闻振威将军沈承耀率军深入险境,至今音信全无。臣以为,沈将军虽勇却有勇无谋,恐已凶多吉少。为免贻误军机,恳请陛下速派良将前往接应!”
话音刚落,其子苏伯言也出班附和:“父亲所言极是。臣还以为,老承恩侯过世多日,如今连沈家二郎也……为国尽忠,理应尽快确立世子沈承宗的袭爵之事,以慰沈家忠魂才是。”
父子二人一唱一和,名为国事,实则句句不离爵位。
龙椅之上,李景琰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一来是担忧前线战况,三万精锐生死未卜,北境战局陡然生变,让他心焦如焚。
二来他才刚提拔沈承耀,意欲将其收为心腹重将,结果转眼就出了这等变故,这不啻于狠狠打了他这个天子的脸面!
更可恨的是,苏家父子竟敢在朝堂之上如此迫不及待,当真以为他李景琰是瞎子不成?
“此事重大,容朕深思熟虑!”他烦躁地一甩龙袖,冷声下令,“退朝!”
苏家父子面面相觑,没想到皇帝竟是这般反应。
总管太监王全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一路出了大殿,才敢低声请示:“陛下,今夜……可还是去华嫔娘娘的瑶华宫?”
李景琰脚步一顿。沈令仪是沈承耀的亲妹妹,如今大概是心急如焚,自己过去,恐怕只会相看生厌。
至于苏嫔……朝堂上,苏家这对父子咄咄逼人,着实可厌。反观林尚书,今日在殿上倒还算安分。
他心中微动,对这懂得进退的林家生出几分安抚之意,遂冷声道:“不必了。摆驾凤梧宫,去林贵人那儿。”
然而,还未刚踏进凤梧宫的殿门,便听见内殿传来一阵喧闹。
“贵人饶命!臣妾、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正是林疏影,“陶常在,本宫念你初入宫闱,多番提点,你却如此不长进!将来若是这般毛手毛脚地伺候陛下,岂不是要冲撞了圣驾?来人,给本宫掌嘴!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陶常在?
李景琰一时没想起这是何人,但既已入宫,便是他的女人。他平生最厌恶的,便是后宫之中这等明目张胆的仗势欺凌。
“住手。”他沉着脸走进内殿。
只见一个生面孔的年轻女子正跪在地上。她生得眉眼清秀,带着几分小家碧玉的怯意,此刻正泪盈于睫,楚楚可怜,左边脸颊上已经印上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