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佩兰一时语塞,只能敷衍道:娘这里事多,忙不过来,添了些人手。”
“您又撒谎!”沈清蕊将筷子重重一拍,小脸上满是不屑,“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了!看得真真的,领头那个婆子,分明是祖母福安堂的!您老实说,是不是祖母又来找茬了?”
话音未落,她忽然像发现了什么,死死盯着苏佩兰的脸颊,声音陡然尖利:“您脸上?!这是被人打了?谁敢打您?!”
苏佩兰下意识用手捂住左脸,那里还残留着沈承宗那一巴掌留下的淡淡红痕。
“我……蕊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极致的难堪让她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沈清蕊的小脸已经阴沉下来,眼中迸射出与年龄不符的怨毒:“是祖母打的吧?!那个老不死的!
“不是她!”苏佩兰脱口而出,随即更加难堪了。
被婆母打,尚可说是婆母刻薄!
但她怎能告诉女儿,自己是被相敬如宾了十几年的枕边人狠狠教训的?!
“那是谁?”沈清蕊步步紧逼,“父亲呢?母亲您都被人欺负到脸上了,他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苏佩兰的心窝。
她再也撑不住,咬着发白的嘴唇,声音嘶哑:“你父亲……他去了清风小筑。”
“柳如烟那个贱人那里?!”沈清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是羞的,是气的!
“父亲糊涂!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为您撑腰,反倒去找那个狐媚子!娘,您怎么能忍?我现在就带人去撕了她的嘴!
不可胡闹!苏佩兰虽然也恨得咬牙切齿,但理智尚存。
她一把拉住冲动的女儿,看着她酷似自己的眉眼,心中涌起一股悲凉,终是将今日之事,捡着说了。
“……总而言之,你祖母如今正得意,你父亲又在气头上,我们此时去闹,只会让他更加厌弃我们母女。”她说完,只觉得四面楚歌,心力交瘁。
“娘!您怎么就怕了?!”沈清蕊却恨铁不成钢地甩开她的手,声音尖锐,“您还有哥哥和我!哥哥在国子监才名远播,又是要承袭侯爵之位的!您将来就是侯府的老太君!区区一个妾室,算得了什么?
她凑近苏佩兰,压低了声音,那双本该纯真的眼眸里,闪烁着令人心惊的阴狠:
祖母年纪大了,还能活几年?等哥哥袭爵,这府里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这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苏佩兰心中混乱的迷雾!
对!她怎么能认输?她还有儿子!
她的宇儿是嫡长孙,是未来的承恩侯!
为了宇儿和蕊儿的前程,她绝不能倒下!
今日之辱,她忍了!但这笔账,她记下了!
“蕊儿……你说得对。”苏佩兰缓缓抹去眼角的湿意,眼神重新变得阴鸷狠毒,为了你们,娘也要把这个家夺回来!那个老不死的,这次算她狠,但这事还没完!
母女二人用过午膳,苏佩兰哄着女儿去午歇,随即唤来心腹大丫鬟银珠。
银珠,你立刻换一身不起眼的衣服,从后角门出去,雇最快的马车回苏府。”
银珠连忙应声:“是,夫人。可是要向老太爷传话?”
“是,却也不是!”
苏佩兰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算计的精光:“见到我父亲,什么都别说,先跪下哭!哭得越惨越好!
父亲追问,你再说我被老太君当着全府下人的面掌掴罚跪,抄没私产,只因……只因老太君嫌弃我们苏家是清流文官,是穷酸出身,配不上他们侯府的门楣!”
银珠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奴婢明白!定要让老爷觉得,老太君是在践踏整个苏家的脸面!”
“对,就是这样!”苏佩兰咬牙切齿。
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苏大学士,清流领袖,一生最重风骨与面子。
女儿受点委屈,他或许只会觉得是后宅妇人之争。可苏家的百年清誉受辱,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只要父亲出手,那个老虔婆,不死也得脱层皮!
“是,夫人,奴婢明白了!一定办得妥妥当当!”银珠心领神会,匆匆退下。
苏佩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
姜静姝,你以为你赢了?做梦!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清风小筑内却是另一副光景,暖香浮动,一派旖旎。
沈承宗半倚在铺着白狐皮的软榻上,正向柳如烟倾诉着满腹的憋屈与愤懑。
“如烟,你是不知道,母亲今日简直像换了个人,还有佩兰……简直不可理喻!她自己贪墨犯错,竟还敢当众攀扯我,真是岂有此理!”他越说越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俊朗的脸上满是烦躁。
“主君,您快消消气,为这些俗事气坏了身子,妾身可要心疼死了。”
柳如烟跪坐在榻边,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力道适中地为沈承宗捶着腿,声音软糯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她今日特意换了一身薄如蝉翼的藕荷色纱衣,乌黑的秀发松松地挽着,只斜插一支素银海棠簪,越发衬得她身段纤弱,眉眼含愁,一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模样。
“唉,还是你最体贴,最懂我心。”沈承宗长叹一声,握住她的手,“佩兰但凡有你一半的温柔,也不至于惹得母亲雷霆大怒。”
“主君谬赞了,妾身愧不敢当。”柳如烟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嘴上却愈发恭顺贤惠:
“夫人也是大家闺秀,一心为了主君的前程和侯府的体面,只是……只是性子刚烈了些,方法上难免急躁,这才冲撞了老太君。”
她每一句都在“夸”,却字字都在点明苏佩兰的“罪状”:性子不好,方法不通,冲撞长辈。
“她那叫刚烈?她那是蠢妇!”沈承宗又灌下一杯酒,愤愤道,“母亲不过稍加责罚,她就敢顶嘴,闹得阖府皆知!现在好了,中馈丢了,脸面也丢尽了!我这张脸今天算是被她丢尽了!
柳如烟适时地递上一块温热的帕子,柔声道:“主君莫气。说到底,还是妾身这些人身份低微,没能替夫人分忧解难。
“哎,罢了,掌家的事,你也没办法替她。”沈承宗心中愈发熨帖,忽然想起什么,关切地问道,对了,烟儿,今日母亲带人来抄家,动静那般大,可有惊扰到你?”
柳如烟身子微微一僵,随即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柔柔一笑:
“回主君,妾身身子不济,那会儿正巧犯了头晕症,在房里小憩,并未听见外头有什么动静……
不过,若是妾身听见了,定会第一时间冲出去护在主君身前,纵然人微言轻,也绝不让主君在老太君面前独自受责!”
那抄家的阵仗,就差把房子都掀了,柳如烟又岂会不知?
但她就是要装作不知,装作与世无争,只一心向着他!
沈承宗被她这番话哄得心头火热,越发动容。只是……他与苏佩兰毕竟是结发夫妻。
苏佩兰为他生下嫡子嫡女,今日他弃她不顾,还当众打了她,心中到底存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愧疚。
“罢了,不提她了。”沈承宗摆摆手,想着等会儿还是该回华音堂去,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得去安抚一二。
柳如烟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在他起身之际,状似无意地惊呼一声:“哎呀!主君,您的手臂这是怎么了?好几道红痕,是被野猫抓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