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之中，无日无夜，只有油灯如豆，映照着郑俊书沉静如磐石的身影。时间的流逝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体内奔涌的劲力、脑海中流转的功法要诀、以及「行者录」上缓慢而坚定增长的数据，昭示着光阴的荏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月，也许更久。
当郑俊书缓缓收功，将最后一缕《血影遁》中记载的、关于气血爆发与极速变向的奥义初步理解吸收，并感觉自身玉腑境的修为已然彻底稳固，甚至向着中期迈出了坚实一步时，他终于从那种物我两忘的深度闭关状态中脱离出来。
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气息悠长，在寂静的地窖中带起一道微弱的白练。他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蕴，神采奕奕，更添了几分沉凝厚重之感，那是玉腑境修为带来的生命本质提升的体现。
闭关成果颇丰，他心念微动，沟通识海中的「行者录」。
金色的书卷展开，更新后的数据清晰浮现：
【武道境界】
【功法】
【精神】
看着面板上各项数据的显着提升，尤其是玉腑境突破到中期，以及多门新功法武技的入门，郑俊书心中升起一股踏实感。这次闭关，消化了孟家大部分核心传承，实力可谓突飞猛进。即便再遇到文雁那个级别的对手，他也有信心正面周旋，甚至战而胜之。
然而，这份提升实力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按照惯例，他需要了解闭关期间外界的动向，尤其是“柳如萱”风波和孟府血案的后续。
他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服，再次易容成“灰鼠”那副蜡黄阴郁的面容，气息压制到铁骨境左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地窖，如同最普通的市井百姓，融入了黑石城午后的街巷之中。
他没有去茶馆酒楼那些人流密集、信息驳杂的地方，而是先去了几个他之前暗中布下的、相对可靠的“眼线”处——一个在码头做苦力头目、被他用金钱和轻微毒药控制的小头目；一个在衙门做最低等文书、贪财好赌的胥吏；以及那个被他控制、在孟府外围做事的采买婆子（孟府出事后再未联系）。
然而，当他试图联系这些人时，心头却是一沉。
码头那个小头目，前几日据说“失足落水”死了，尸体都没找到。
衙门那个胥吏，因为“贪墨”被革职查办，已经下了大狱。
而那个采买婆子，更是全家都搬离了原来的住处，不知所踪，邻居说似乎是得了笔横财，匆匆走了。
“巧合？”郑俊书眼神瞬间冰冷下来。三个人，三种看似合理的“意外”或“变故”，但时间点如此集中，都在他闭关后不久发生，这绝不可能全是巧合！有人在他闭关期间，清理了可能与“柳如萱”或孟府事件相关的边缘线索！而且手段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升起。他意识到，外面的情况，恐怕远比他预想的要复杂和危险得多。
他更加谨慎，不再尝试接触任何可能与之前计划有关的人。转而混入市井，倾听最普通的街头巷议、茶余饭后的闲谈。
不听不知道，一听之下，即便是以郑俊书如今的心志，也不由得悚然一惊！
“听说了吗？国都那边都轰动了！咱们黑石城那个柳姑娘，上了什么‘江湖十大绝色榜’！”
“何止啊！国都来了好多生面孔，都在打听柳姑娘呢！”
“还有钦差！听说皇上派了钦差大臣和内卫高手，不日就要到咱们黑石城了！就是为了柳姑娘和孟家那案子！”
“你们知道最邪乎的是什么吗？国都有位世子爷，把柳姑娘的原画偷拿出来给人看，结果把那个排名第五的、叫什么‘玉面罗刹’的魔门妖女都给看哭了，掩着脸跑了！”
“啧啧，红颜祸水啊……不过话说回来，那柳姑娘到底去哪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谁知道呢，说不定真是仙女下凡，又回天上去了……”
零零碎碎的议论，如同无数碎片，拼凑出一幅让郑俊书越听心越沉的惊人画卷！
江湖绝色谱？国都震动？各方势力探子云集？钦差携内卫南下？世子私展画像？魔门妖女掩面而走？！
每一条信息，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他的心防之上。
他原本以为，“柳如萱”最多在黑石城引起一阵风波，随着孟家父子伏诛和自己隐匿，事情会慢慢平息。他低估了那幅画像的威力，更低估了那融合了现代审美与表演艺术的“六分神韵”，在这个世界所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和传播效应！
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复仇后遗症或者地方案件了！这是举国关注，多方势力介入，甚至可能牵动国本（太子选妃）的惊天波澜！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他易容伪装出来的“柳如萱”！
“玩大了……这次真的玩脱了……”郑俊书深吸一口带着初冬寒意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一条僻静无人的河边，望着缓缓流淌、泛着寒光的河水，脑海中开始疯狂复盘，从策划“柳如萱”出现，到湖心一笑，到手帕传“情”，再到孟府下毒，最后文雁追捕、画像送走……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闪过。
“易容本身，‘千面魔功’圆满加‘六分神韵’，应该没有破绽。接触过‘柳如萱’的人，除了孟家父子（已死）、文雁（远远交手）、以及那些捕快（远观失神），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船夫、客栈伙计、路人，他们不可能看出伪装。”
“行动路线，撤离路线，都经过精心规划，使用了‘潜影之势’，尽量避开人群和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
“与‘郑俊书’、‘影’、‘灰鼠’、墨香斋的关联，早已切断。墨香斋被焚，相关身份要么‘消失’，要么沉寂。”
“孟府下毒，借孟公子之手，现场伪装成父子相残，没有留下属于‘柳如萱’或我其他身份的明显痕迹。”
“文雁追捕那夜，虽被看到真容，但迅速脱身，没有留下衣物、毛发等直接物证。毒蒺藜是黑市常见款，难以追查。”
“画像……画像是我所画，但用的是这个世界的纸张笔墨，画技融合了现实素描，风格独特，但应该无法直接关联到我。墨香斋已毁，画师‘郑书生’已‘回乡’。”
他一遍遍推敲，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冷汗。表面上，似乎没有直接、致命的破绽将“柳如萱”与“郑俊书”或他其他身份联系起来。但是……
“文雁！”他猛地想到这个最危险的变数！她是唯一一个与“柳如萱”近距离交手（对了一掌），并可能凭借其高超的追踪术和洞察力，察觉到某些异常的人！比如，“柳如萱”的劲力属性（虽然刻意隐藏，但仓促间可能流露一丝《厚土桩》的厚重）、身手路数（潜行、暗器手法）……
还有，国都那些神通广大的探子！他们能清理掉自己的几个眼线，说明调查已经触及了相当深的层次。他们虽然推测“柳如萱”是伪装，但会不会顺着孟家与暗影楼的线索，追查到曾经与孟家有冲突的银牌杀手“影”？虽然“影”也早已“消失”，但暗影楼内部会不会有关于“影”的某些记录（比如完成任务风格、可能擅长的武技）？
更可怕的是，钦差和内卫即将到来！他们代表着国家机器的力量，拥有更强大的资源和侦查手段。如果他们下定决心要挖出“柳如萱”的真相……
郑俊书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发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严重低估了“柳如萱”这个身份所引发关注的力量和持续性，以及这个时代顶级势力追查到底的决心和能力。
原本以为扔出一个炸弹，炸死目标后，自己躲进防空洞就安全了。却没想到这颗炸弹的当量太大，引爆后引发的连环爆炸和后续调查，可能会把防空洞都掀开！
“必须重新评估风险，调整策略。”郑俊书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柳如萱’这个身份引发的风暴，短期内不会平息，甚至可能愈演愈烈。黑石城已成漩涡中心，我继续留在这里，即便再低调，风险也在与日俱增。”
他望着河水中自己易容后那平凡无奇的倒影，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是时候，离开黑石城了。
但在离开之前，他需要最后确认一些事情，并做好万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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