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眼中冷光一闪,心中已有决断,他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笔,沉吟片刻后直接下笔。
第一封信,写给无了大师,请和尚帮忙做个见证,证明他李相夷——尚且在世,又言明:
百川院云彼丘,勾结金鸳盟角丽谯,于东海之战前对他下碧茶之毒,将四顾门五十八名忠义兄弟诱入死地,此乃不共戴天之仇,叛门戮友之罪!
而百川院纪汉佛、白江鹑、石水三人,早知云彼丘下毒之事,却为保百川院“颜面”或出于私心,选择隐瞒包庇,等同帮凶,亦是背弃四顾门旧义、罔顾江湖公道之徒。
让大师有人询问时,帮忙说明百川院与四顾门、与他李相夷本就无半分瓜葛,四顾门昔日荣光与信义,不容此等藏污纳垢之地玷污!
写到此处,他笔尖微顿,抬眼看了看一旁安静的柳汐月。
江湖上关于乔婉娩与他的种种传闻……他原本不欲多提,但既要了断,就当断得干干净净。
不给任何人再利用“李相夷旧情”做文章的机会,也免得再生无谓纠葛,也是真心不想与那些人有丝毫牵扯。
信上继续写道:另有一私事劳烦大师,乔婉娩女侠,早在东海之战前,便已致信晚辈,言明情断,此后婚嫁自由,各不相干;
恳请大师寻也一并代为澄清,李相夷与乔婉娩早已各自安好,旧缘已尽,勿再牵连,随信会附上旧物,请大师一并交还,从此两清,再无瓜葛,也让大师帮忙传达,请乔女侠勿要再打着李相夷的名号做任何事!那样只会让人怀疑,别有用心!
他放下笔,将信纸吹干,小心折叠,这封信,既是对外的宣言,也是对自己内心的交代。
第二封,写给万人册苏文才,把百川院里那些罪责又写了一遍,也请帮忙澄清一下,他与乔女侠无任何关系!
两封信写完,李莲花交给封磬:“用你最稳妥的渠道,以最快速度,分别送至普渡寺无了大师,和万人册苏文才处,不得有误。”
“是!主上放心!属下必亲自安排最得力心腹,日夜兼程!”
封磬双手接过,激动得手指微颤,这是主上交给他的第一项正式任务,他定要办得漂漂亮亮!
云隐山下的镇子里,本来就有风氏一族的暗线,封磬连忙跑下山,让他们将消息以各种形式、最快速度扩散至江湖每一个角落。
他还特意强调,务必让他们激起江湖公愤,随后又给风氏族人传信,他们真正主上是李相夷……而……
诸事待定,封磬回到灵隐山,已经夕阳时分。
岑婆看着李莲花清瘦的面容,心中疼惜更甚,这孩子,在外面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回到家,又被这些血海深仇压着……
她定了定神,脸上挤出一丝慈祥的笑容:“好了,这些事再要紧,饭也得吃,相夷好不容易回来,汐月又是第一次来家里,师娘去给你们好好做顿饭!咱们云隐山的山珍野菜,外面可吃不到。”
说着,她便要起身往厨房去。
李莲花闻言,心中一动,师娘年纪大了,今日又经历了大悲大喜,怎能再让她操劳?
再者……他这些日子可是在楼车厨房里的“辛勤练习”,眼睛一亮,一个略显“危险”的念头冒了出来,他连忙拦住要往厨房走去岑婆,脸上带上一丝……跃跃欲试?
“师娘!哪能一直让您劳累?今日这顿饭,让徒弟来!我可是……我可是专门练过厨艺的!”
此言一出,堂屋内瞬间安静了一下。
刘如京脸上的激动还未完全褪去,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他不着痕迹地的往门口方向挪了一小步,眼神飘忽。
开始认真思考现在借口去百川院杀叛徒还来不来得及!
门主的厨艺……那简直是比最凶险的敌人还要可怕的存在!……好想跑,又不敢跑!
封磬脸上的激动和忠诚也僵住了,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刚刚还在为能为主上效力而热血沸腾,此刻却如坠冰窟,主上……又要下厨?
这是奖赏还是惩罚?他是该荣幸还是该恐惧?现在跑出去说信件内容还需补充还来得及吗?
可是……可是刚找到真正的主上,真的好舍不得离开片刻啊!
但是……那饭菜……封磬啊封磬,你要忠诚,但忠诚不包括必须品尝主上亲手制作的“佳肴”啊!
他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表情精彩纷呈。
岑婆则是满脸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李莲花,满脸写着“你莫不是在说胡话”:
“你做菜?相夷,你什么时候碰过锅铲?你师父在的时候,让你去厨房添个柴火你都变着法偷懒!你会做菜?该不会是想着……毒死师娘,好继承云隐山这破屋子吧?”
老太太说话直白,她对自己这个徒弟的认知还停留在“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练绝世功”的阶段,完全无法想象他下厨的样子。
李莲花被师娘说得有些窘迫,但更多是不服气:“师娘!您怎么能这么想徒弟?我是真心想孝敬您!我……我在海边那一年,真的自己琢磨着做过!不信您看着!”
说着,他挽起袖子,往厨房方向走去。
岑婆将信将疑,嘴里嘀咕着“你可别把我厨房点了”,脚下却跟了过去。
她实在好奇——万一这孩子真开窍了呢?
刘如京和封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恐惧与犹豫。
跑?好像不太仗义,而且好奇心……有点该死地冒出来了。
不跑?可能需要直面“生死考验”,最终,以一丝“要死一起死”的诡异同伴情谊,战胜了恐惧。
两人磨磨蹭蹭,也挪到了厨房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柳汐月眼中闪烁着满满的兴味,到厨房门外最佳“观景位”,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臂,准备欣赏李莲花的“表演”。
她也很想知道,这朵花会不会被打!
厨房内,李莲花站在灶台前,架势十足,他先看了看食材(岑婆早已备好),选中了一把翠绿的青菜。
点火,热锅,倒油——步骤看起来居然有模有样。
岑婆也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眉头紧锁,难道徒弟真会做菜了?
只见李莲花待油热,潇洒地将青菜倒进锅里,“刺啦”一声,油烟冒起,他拿起锅铲,像模像样的翻炒了两下。
然后,就到了关键的调味环节。
李莲花目光扫过灶台边的调料罐,抓起糖罐,毫不吝啬往里倒去。
岑婆的眼睛越瞪越大,脸上的表情从怀疑到惊愕,再到无法忍受。
当李莲花又伸手去够其他调料,岑婆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断了。
“李、相、夷!”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响彻厨房,惊飞了窗外树梢的宿鸟。
只见岑婆一个箭步上前,精准地、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在李莲花正要作恶的手背上,随即另一只手揪住他的后衣领,用力往外一拽!
“你给我滚出去!立刻!马上!滚!!!”
岑婆气得满脸通红,指着门外的手都在抖:“我就知道不能信你!你这是做菜吗?你这是要炸厨房还是毒死我们?!出去!别在这里糟蹋粮食和我的锅灶!”
李莲花被师娘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推得踉跄两步,手里还傻傻地握着那把沾满可疑酱汁的锅铲,脸上写满了错愕和……委屈?
“师娘……我……” 他还想辩解。
“闭嘴!出去!” 岑婆根本不给他机会,抄起旁边的烧火棍,作势要赶。
厨房门口,刘如京和封磬早已将脑袋缩了回去,紧紧贴着墙壁,努力降低存在感,但肩膀可疑地抖动着。
窗外,柳汐月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眼中满是愉悦。
李莲花最终在师娘“凶狠”的目光和烧火棍的威胁下,灰头土脸地被“请”出了厨房重地。
他站在院子里,看着手里那把罪证般的锅铲,又听到厨房里传来师娘重新点火、熟练切菜的笃笃声。
以及某人压抑不住的轻笑声,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唇角却也不自觉地,微微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带着释然和温暖的弧度。
似乎……这样充满烟火气的“教训”,比起沉重的仇恨与离别,更让人踏实。
柳汐月看着不知道在想啥李莲花,走了过去,用小指头戳了戳他的胳膊:
“花花呀,看来你这‘厨神’之路,任重而道远呢,不过勇气可嘉,精神值得‘鼓励’。” 她特意在“鼓励”二字上加了重音。
李莲花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柳姑娘就别取笑我了。”
刘如京和封磬则是不约而同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幸好有岑前辈!救他们于水火!
感恩!!!
最终,这顿“接风宴兼感谢宴”,还是由岑婆亲自操刀,用李莲花后来“贡献”出的顶级食材,做出了一桌虽然家常却美味无比的饭菜。
席间,岑婆还在数落李莲花,李莲花只能乖乖听着,时不时给师娘和柳汐月夹菜,试图“戴罪立功”。
刘如京和封磬埋头苦吃,觉得这顿饭格外的香,格外的安全。
夜深了,云居阁房间不多, 共四间房,李莲花瞥了一眼另一侧单孤刀曾经住过、如今空置许久的屋子,眉头微蹙。
“柳姑娘,不如把小楼拿出来……”
他绝口不提那间属于单孤刀的旧屋,那房间承载了太多虚假的兄弟情谊与最后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