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婆担忧的看着李莲花:“你师父后来想着你们一家人,总该在一处,将相显移到了李家老宅的后山,与你父母的埋在一处,你师父当年将李家众人遗体妥善安葬在那里。”
她拍了拍李莲花的肩膀,语气宽慰中带着疼惜:“相夷,逝者已矣,别太难过,你师父,你爹娘,还有你哥哥……他们都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
李莲花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用力点了点头:“嗯,我知道,师娘。”
他不光有师父师娘,他也是有哥哥的,有父母的,有亲人的。
这份迟来的认知,填补了生命某处一直空落落的角落。
如果没有那些山匪……他是不是会在父母的呵护、哥哥的陪伴下,拥有一个完全不同、平凡却幸福的人生?
这个假设让他心口闷痛,沉默了片刻,他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与执着:
“师娘,当年……那些动手的山匪,后来可曾有下落?师父他……查到了吗?”
这是他身世悲剧最直接的刽子手,是血海深仇的源头,他恨呀!
岑婆闻言,神色却变得有些复杂,她叹了口气,摇摇头:“查了,你师父当年安葬好李家众人后,心中愤恨难平,也曾暗中追查那股悍匪的下落,可是……”
她顿了顿,继续道:“等我们循着一些零星线索,找到他们盘踞的那个山寨时,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焦土,一个人影都没了。”
李莲花一愣:“没了?”
“嗯。”岑婆点头,眼中也有一丝疑惑,“看痕迹,像是被另一股更凶悍的力量血洗了,寨子里外都是打斗和火烧的痕迹,尸首……有不少;
但大多残缺不全,也难以辨认,时间上,大概就在李家出事之后不久,你师父仔细查验过,确实再无活口,那股匪帮,算是彻底灭了。”
灭了? 李莲花蹙眉,是黑吃黑?仇杀?还是……有人替天行道,或者……是为了掩盖什么?
“可知是哪路人马所为?”他追问。
岑婆叹息的摇了摇头:“现场没留下什么特别的标识,手法狠辣,干脆利落,不像普通江湖仇杀,你师父当时也觉蹊跷,但线索至此彻底断了;
后来我们猜想,或许是朝廷方面得知南胤与李家有关被匪徒所害,又恐消息走漏或匪徒胡乱攀扯,便派人剿匪灭口?
又或者是与李家有旧仇的其他势力,假扮山匪行凶后,又怕李家尚有其他力量报复,便连匪徒也一并铲除?年代久远,真相难觅了。”
这个答案,让李莲花心中的恨意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仇人死了,死得不明不白,甚至可能并非直接死于他或师父之手。
这算报仇了吗?似乎算了,那股直接行凶的势力已不复存在。
但又似乎没算,因为连手刃仇敌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连仇敌具体是谁、为何被灭,都成了一团迷雾。
他正沉浸在这复杂难言的情绪中,岑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倏地一变,目光死死盯着李莲花:
“等等!你个死小子!”
岑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怒和后怕,刚才被重逢的喜悦和单孤刀的仇恨冲击得一时没反应过来,此刻才猛地抓住重点: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中了碧茶之毒?!谁下的?!这等阴损至极的毒……你怎么……”
她语速极快,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越说越气,越说越急。
看着李莲花又心疼又恼怒,那股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你个不省心的!我跟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都记到哪里去了?!碧茶之毒啊!那是能随便中的吗?!你……你是不是差点就……”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一想到徒弟曾命悬一线,可能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角落,她就心惊胆战。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徒弟如今已是名震天下的李相夷,更顾不上旁边还有位仙子看着,习惯性地、带着十足力道和关切焦急的一巴掌,就朝着李莲花的后脑勺拍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李莲花压根没防备师娘会突然动手,被拍得脑袋往前一点,下意识“哎哟”一声,捂着后脑勺。
脸上瞬间露出一种混合着错愕、尴尬和久违的“小孩子被长辈教训”的讪讪表情。
在师娘面前,他又变回了那个调皮捣蛋被敲脑壳的少年,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脑袋越垂越低,小声嘟囔:“师娘……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一旁的柳汐月双眼瞬间亮了起来,捧着脸蛋,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笑的一脸幸灾乐祸!
哎哟!打得好!打得妙!
这老太太出手真利落!不愧是花花的师娘!
她甚至不自觉地想摸蓬松的尾巴尖,随后又遗憾,现在已经变成原来的样子了!
哼哼,平时她就觉得花花欠打,就喜欢用尾巴抽他后脑勺,或者用爪子拍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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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时还躲,现在,哼哼,还是长辈的巴掌实在,躲都躲不掉!
不错不错,这师娘能处,打了她喜欢打的地方!
这朵花不打不行!尤其是这张有时候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的嘴和这颗总是顾虑太多的脑袋!该打!
她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弯成了月牙,看得津津有味,只差没掏出点瓜子点心来了。
岑婆一巴掌下去,气稍微顺了点,但仍是心疼又后怕地瞪着李莲花:
“没事了?那是你命大!是汐月救了你!不然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快说!到底是谁下的毒?仇报了没有?要是没报,师娘……师娘这就……”
她说着,眼神又凌厉起来,仿佛只要李莲花说没报,她立刻就能提剑下山。
李莲花揉着后脑勺,被师娘这么盯着追问,眼神不自觉地飘忽了一瞬。
嘴唇动了动,却没立刻答话,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心虚和……一丝复杂情绪。
报仇?师父仇算是报了,还是柳汐月将人送到面前。
他自己的仇呢?这一年多来……
知徒莫若师娘,岑婆活了大半辈子,眼睛多毒啊!
李莲花那一瞬间的迟疑和闪躲,立刻就被她捕捉得清清楚楚。
“你——”岑婆的音调猛地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意,手指狠狠戳了戳李莲花的脑门上。
“你个死小子!你这表情……你该不会是……连仇都没想着去报?!就任由那下毒害你的畜生逍遥快活?!李相夷!你师父是这么教你的吗?!打落牙齿和血吞?忍气吞声当乌龟?!”
她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扬手又是一巴掌朝着李莲花的胳膊招呼过去,这回力道更重:
“我打死你个不争气的!中毒了了不起啊?中毒了就不用报仇了?中毒了就能把血海深仇都忘了?!你当年那快意恩仇的劲儿呢?都被毒没了吗?!”
就在李莲花被师娘打得只能缩着肩膀硬扛、嘴里含糊说着“师娘别打了……不是那样的……”时——
一旁看戏看得眉眼弯弯的柳汐月,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是时候再添一把“实事求是”的柴。
她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口补充道:“岑前辈,您还真没猜错哦!”
她成功吸引了岑婆愤怒的视线,和李莲花略带恳求(求你别说了)的目光。
柳汐月眼睛眨了眨,继续道:“他啊,中了毒,武功没了大半,身子也垮了,就一个人悄悄躲到东海边上的小渔村里,住在破屋里,每天种点萝卜,钓钓鱼,看看海,想着就这么……”
她顿了顿,找了个更贴切的词:“……嗯,自生自灭算了!”
“报仇?”她歪了歪头,看向李莲花,眼神里写着‘我可没冤枉你’。
“他大概觉得,自己能安安静静死掉,不连累别人,就算是对得起师父,对得起所有人了,至于仇人?呵呵?”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带着点调侃,
却让岑婆的火气更大,手又敲向李莲花抱住了的胳膊。
“你——!”岑婆听完,指着李莲花,气得手都抖了,眼圈瞬间红了,这回不是悲伤,是纯粹的怒其不争。
“李相夷!你……你真是……你要气死师娘啊!躲起来?自生自灭?你师父教你一身本事,是让你这么糟蹋自己的吗?!仇人不死,你倒先想着去死?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李莲花被柳汐月这番“如实描述”说得哑口无言,头垂得更低。
那确实是他之前最开始的想法,如今被这样直白地摊开在师娘面前,他除了愧疚,竟也生出几分后怕和茫然。
如果没有柳汐月的出现……
柳汐月看着李莲花那副蔫头耷脑、被师娘训得不敢还嘴的样子,又看了看气得不行又心疼得不行的岑婆,觉得教育效果初步达成。
“现在不一样啦!他现在身体可好的,但是——”
她走到李莲花身边,伸出纤细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成功让他抬起头,也得到一个花花委屈的表情!
“他的仇人,还利用这位天下第一的名声活得好好的! 这个傻子,算是有点心甘情愿吧!”
岑婆听到柳汐月这句“心甘情愿”,气得眼前又是一阵发黑,扬手又要打:
“你听听!你听听!李相夷,你——”
“师娘!”李莲花抓住师娘的手腕,阻止了她再次落下的巴掌。
柳汐月也收回戳他肩膀的手指,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哼!这花花!终于要说了么!
再一次证明,这朵花,还真的是欠打!
李莲花松开师娘的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翻涌一丝深藏的冰冷。
“下毒之人是……云彼丘,他与金鸳盟角丽谯早已勾结,把碧茶之毒下入茶中……”
“哐当——!”
堂屋外传来一声什么东西被撞倒的闷响,夹杂着一声极力压抑却仍泄出的抽气声。
是刚回来的的刘如京!他显然也听到了这一句。
而屋内的岑婆,脸上的愤怒、心疼、急切,所有表情都在瞬间凝固,然后碎裂,化为一片空白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寒意。
四……四顾门?
云彼丘?
题外话:哼哼!不知道为啥!我写花花被打!我竟然脸上一直在笑!说明他真的欠打!不会骂我吧?!应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