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目光扫过布满灰尘的室内，又看了眼门口的招牌，对无心道：“这是北离的客栈，我们走回头路了！”
无心倒是淡定，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他特有的、总能看透本质的笃定：“路或许错了，方向没错。”说着便往里面走去。
萧瑟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下，随手拂开桌面上厚厚的积尘。
就在灰尘散去的瞬间，他的动作明显顿住了。
柳汐月的神识也清晰地“看”到，桌面上刻着一个特殊的标记。
“师父……”她听到萧瑟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喃语。
柳汐月知道，这是触及了萧瑟或者说萧楚河心底最深的伤痛之一。
……
记忆拉回四年前那个雨夜。
雨夜如墨，暴雨倾盆。
马车在泥泞中疾驰，车轮溅起浑浊的水花。
一个黑影骤然出现，如同鬼魅，拦在路中朝着马车逼近。
车夫拔剑便砍，剑光凌厉，黑衣人只是微微侧身，反手一挥，车夫已无声倒地。
“你是谁？”马车内，萧楚河厉声喝问。
“来杀你的人。”黑衣人的声音冰冷刺骨。
萧楚河掀帘而出，长棍在手，棍风呼啸，直取对方要害。
黑衣人周身泛起淡淡光晕，一道无形气墙轻易挡下所有攻击。
“逍遥天境，可惜了。”黑衣人语带嘲讽，内力奔涌而出。
萧楚河被震退数丈，喉间涌上腥甜，他强提全部内力，棍风化作猛虎虚影，咆哮扑去。
气墙纹丝不动，黑衣人随手一挥，萧楚河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重重摔落。
经脉尽碎的剧痛席卷全身，雨水冰冷地打在脸上。
就在黑衣人欲下杀手时，马蹄声破雨而来，一个戴面具之人飞身下马，长棍直取黑衣人。
两人战作一团时，萧楚河终于支撑不住，陷入黑暗。
那一夜，北离最耀眼的天才陨落，若非师父及时相救，他早已命丧黄泉。
……
这段记忆，在萧瑟眼里如同这客栈里的灰尘，厚重而压抑！
夕阳昏黄的光线透过破败的窗棂照进来，无心和检查完客栈的雷无桀一前一后从里面走了出来。
萧瑟神色微动，几乎是本能地，迅速用手掌盖住了桌上的印记。
然而，无心那双能洞悉世事的双眼，早已将萧瑟那细微至极的动作收入眼底。
他的目光在萧瑟那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上短暂停留，眸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
唇角微扬，勾起一个带着点玩味和“我懂了”的弧度，却没有点破！
“萧瑟！这地方也太破了！”雷无桀皱着眉，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指着四周的蛛网和朽木。
“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比刚才那马贼寨子的地牢好不了多少！”
无心缓步走近，双臂悠然环抱胸前，语调轻松，带着点临时起意的随意：“天快黑了，依在下看，今夜就在此歇脚吧。”
“啊？”雷无桀猛地转头看向他，圆睁的眼里满是困惑。
“你刚才在里面不是还说这客栈透着蹊跷，恐非善地，让我们尽快离开么？怎么转眼就变卦了？”
“此一时，彼一时。”无心笑着说道，眼神似有若无地瞟过萧瑟依旧按在桌上的手，那笑容里带着点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深意。
雷无桀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好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萧瑟：“萧瑟，你觉得呢？”
萧瑟抬眼，神色是一贯的慵懒与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
“我没意见！”
然而，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上被掩盖的印记，目光微沉，显然心思不在这里！
“我也没意见！”
一道清光闪过，柳汐月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客栈中央。
“师父！”雷无桀惊喜地叫出声来，眼睛瞬间亮了。
无心和萧瑟也同时转头看去，无心立即拱手行礼，姿态恭敬：“师尊。”
萧瑟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柳汐月扫了眼布满灰尘的客栈、蛛网密结的客栈，目光在萧瑟刚才遮掩印记的手上一掠而过，却没有多问。她可是知道大概剧情的。
“这地方确实破旧。”语气平淡地说着，袖袍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挥。
一道柔和而纯净的白光如水波般扫过整个客栈大堂，所过之处，厚厚的灰尘、密布的蛛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那些破损的桌椅都仿佛时光倒流般恢复了完好如初的状态，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雨后森林般的清新气息。
“这……”饶是萧瑟知道她是神仙，亲眼见到这般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也不由得怔住，眼底闪过一丝惊叹。
无心抱胸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敬畏。
雷无桀更是直接跳了起来，围着焕然一新的桌椅转了两圈，激动地喊道：“师父！这法术太厉害了！我要学这个！”
柳汐月瞥了他一眼，好笑的说道：“净尘术不过是小道，你引气入体尚未纯熟，便想着这些？根基不稳，如何攀登大道？”
这话带着点敲打的意味！
说完，径直取出几枚泛着莹莹白光的灵石和几个玉瓶。
灵石一出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许多！
“既然决定在此过夜，就别浪费时间。”
她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在萧瑟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才接着说道：
“今晚继续修炼，这些灵石能助你们更好地感应和汇聚灵气，瓶中是聚灵丹，对你们稳固修为、提升内力很有用处。”
无心恭敬地上前接过：“谢师尊。”
雷无桀也连忙上前领取，嘴里却忍不住小声嘀咕：“可是师父，我们都赶了一天路了，又打架又逃跑的，能不能……”
“修仙之人，岂能因区区路途劳累就懈怠？”
柳汐月面色平和，声音也不见严厉，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透出。
“筋骨疲惫，更需以灵气滋养，方能突破极限，你若觉得辛苦，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她故意板起脸，知道对这傻徒弟，有时候需要吓唬一下！
随后将一份灵石与丹药，递给一直静立一旁的萧瑟：
“你虽未正式拜师，但同行亦是缘法，同样是求道之人，这些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萧瑟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自己也有份，他伸手接过，指尖在交接时不轻不重地触到了她微凉的衣袖面料，很快便收了回去，语气平静：“多谢柳姑娘。”
他的目光与她有一瞬间的交汇，复杂难明。
柳汐月略一颔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窗边一个相对干净的位置坐下。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萧瑟定然会去见他那位等候在此的师父！
三人服下聚灵丹，感受到比平日浓郁数倍的灵气在客栈内汇聚，很快便依言盘膝坐下，沉浸在修炼之中。
几枚灵石被柳汐月随手布置在周围，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芒，构成一个小小的聚灵区域。
柳汐月望着窗外逐渐沉下的夜幕，神识却始终笼罩着整座客栈，以及周边相当大的一片区域。
深夜，万籁俱寂。荒废的客栈内，只有灵石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月光透过洁净的窗棂洒在柳汐月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她闭目凝神，看似在休息，实则密切关注着一切。
屋内，萧瑟、无心、雷无桀三人正盘膝修炼，灵气缓缓流转。
萧瑟的睫毛微颤，缓缓睁眼，他看了眼仍在入定的无心和雷无桀，又深深的看了一下柳汐月，轻悄起身。
就在他推开那扇被修复好的木门，准备融入夜色时，身后传来了无心平静的声音：
“就知道你没在专心修炼！”
萧瑟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挑了挑眉。
无心的声音带着点了然的笑意，继续说道：“白天那个记号，是江湖百晓生独有的联络标记吧？你竟是他的弟子！”
“算是吧！”萧瑟的回答的模棱两可，带着他一贯的谨慎。
“怪不得知晓这么多江湖秘辛。”
柳汐月默默在心里点了点头，确实，天天挖别人的秘密……
无心了然地点了点头，语气带着点“果然如此”的意味。
“老和尚以前确实提起过，百晓生姬若风座下，曾有一位惊才绝艳的萧姓弟子。”
萧瑟神色微凛，语气带上了几分疏离：“和尚，你管好自己的事吧！”
“这句话，原样奉还……”
无心微笑着回应，目光似有若无地也扫了一眼窗边的柳汐月，意有所指地补充道：
“记得早点回来，莫要耽误了修炼。师尊赐下的机缘，不可辜负！”
萧瑟低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便没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身影迅速消失。
窗边，柳汐月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神识早已延伸出去。
清晰地感知到了远处山林中的那道气息——属于萧瑟的师父，姬若风。
“他师父也是个坑，随意卖别人的信息！哎！”她回忆起原着中的一些情节，轻声自语。
柳汐月重新闭目，既然这是萧瑟必须经历的缘法，她自然不会干涉！
只要没有危及生命的危险，她便只做个安静的旁观者。
神识远远地“跟随”着萧瑟，来到了林间一座废弃的凉亭。
凉亭中，姬若风正独自对弈，落下一子后，抬头看向走来的徒弟，声音平稳：“你要去雪月城？”
“是。”萧瑟的回答简洁有力。
“去找那个人？”
萧瑟沉默了片刻，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映出他眼中坚定的光芒，他点了点头。
姬若风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似乎有了一些不同。
整个人的精气神，却以前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沉凝与内在的生机！
他目光微动，像是随口问道：“跟着你们的那位姑娘……气质空灵，不似凡俗，是何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