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
迈巴赫像一头误入贫民窟的黑色巨兽,缓缓驶入了京海市着名的“城中村”——幸福里小区。
名字叫“幸福”,其实是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阑尾。
这里聚集着各种违章建筑、握手楼和上世纪八十年代遗留下的筒子楼。天空被密密麻麻的私拉电线割裂成无数碎片,路面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馊水的味道。
周围早起买菜的大爷大妈,还有赶着去上班的租户,都用一种既羡慕又警惕的眼神打量着这辆豪车。
“逸哥,前面进不去了。”
王浩小心翼翼地踩下刹车。路太窄,两边堆满了杂物和乱停的电动车,再往前开肯定得刮蹭。
“就停这吧。”
林逸推门下车。
即使穿着普通的黑色休闲装,但他那种从修真界带回来的出尘气质,依然让他在这污浊的巷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几栋?”林逸问。
“最里面那栋红砖楼,4单元,302。”
王浩叹了口气,指了指巷子深处那栋外墙皮脱落、显得摇摇欲坠的老楼,“那是三十年前纺织厂的宿舍楼。本来早就该拆迁了,但因为赵家一直压着赔偿款,没人肯搬,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林逸抬头看着那栋楼。
昏暗的窗户像是一只只疲惫的眼睛。谁能想到,当年书香门第、家境殷实的江家,如今竟然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走吧。”
林逸抱紧了怀里的幸运星,脚步有些沉重。
楼道里没有灯,黑漆漆的,扶手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墙壁上贴满了“通下水道”、“办证”、“高价收药”的小广告。
每上一层楼,林逸的心就沉一分。
他的神识已经先一步探了上去。
302室。
那是一个只有四十平米的一居室。屋里堆满了捡来的纸板和塑料瓶。
一个头发花白、背影佝偻的老妇人,正坐在小马扎上,借着窗外的微光糊纸盒。她的手因为常年劳作而变形,关节粗大,动作迟缓。
而在旁边的轮椅上,瘫坐着一个瘦得脱了形的老头。他歪着头,嘴角流着口水,眼神呆滞地盯着面前的一台只有雪花点的老旧电视机,嘴里时不时发出含糊不清的“啊、啊”声。
林逸停在了302那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前。
他的手抬起来,悬在半空,却怎么也敲不下去。
“林逸”
晚晴的虚影浮现在他身边。她捂着嘴,看着门缝里透出的景象,早已泣不成声。
那是她的父母。
记忆中,父亲是大学教授,风度翩翩,最爱穿白衬衫,写得一手好书法;母亲是音乐老师,优雅知性,弹得一手好钢琴。
可现在
“是我害了他们。”晚晴哭得浑身颤抖,“如果当年我不死,如果不是因为那场车祸”
“不。”
林逸握住了晚晴虚幻的手,声音坚定,“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是这个世界的错。是赵家和天启的错。”
“既然错了,我们就把它改过来。”
林逸深吸一口气,终于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屋内传来了老妇人有些慌乱的声音:“谁啊?是不是是不是收水费的来了?师傅您再宽限两天,我这就去卖废品”
接着是一阵拖沓的脚步声。齐盛小税徃 已发布醉辛蟑劫
“咔嚓。”
门开了。
江母(刘慧兰)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毛衣,满脸皱纹,眼神浑浊且带着一丝卑微的讨好。
当她看到门口站着的并不是收费员,而是一个身材挺拔、气质不凡的年轻人时,明显愣了一下。
“您是”
刘慧兰眯起眼睛,似乎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眼熟,但又不敢认。
林逸看着这张苍老了太多的脸,喉咙哽咽。
二十一年前,他第一次去江家做客时,这位阿姨曾笑着给他夹菜,夸他长得精神,还开玩笑说要把女儿嫁给他。
“妈。”
林逸还没有开口,身边的晚晴已经哭着扑了上去,虚幻的双臂想要拥抱母亲,却只能徒劳地穿过母亲的身体。
林逸忍住鼻酸,缓缓摘下了头上的鸭舌帽,露出那张二十年未变的脸。
“刘阿姨。”
林逸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是小逸。林逸。”
“林逸?”
刘慧兰手中的一个还没糊好的纸盒“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浑身僵硬,死死盯着林逸的脸。
几秒钟后。
她的嘴唇开始剧烈颤抖,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伸出粗糙的手,想要摸林逸的脸,却又像是怕把梦戳破一样停在半空。
“小逸?”
“真的是小逸?”
“你没死?你真的没死?”
刘慧兰突然一把抓住了林逸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阿姨,我没死。我回来了。”林逸任由她抓着,轻声说道。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刘慧兰哭着哭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往林逸身后看去,眼神里迸发出一种让人心碎的希冀:
“那那晚晴呢?”
“既然你没死,晚晴是不是也没死?她是不是也回来了?她在哪?啊?她在哪?!”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狠狠扎进了在场三个人的心里。
林逸沉默了。
王浩站在后面,红着眼圈低下了头。
只有身为灵魂体的晚晴,站在母亲面前,哭着喊道:“妈!我就在这啊!我就在你面前啊!”
可是,凡人听不见鬼哭。
看着林逸沉默的样子,刘慧兰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了。
她松开了抓着林逸的手,身子晃了晃,靠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长长的、绝望的叹息。
“是啊怎么可能呢”
“当初警察都说了当场就没了连尸体都火化了”
“是我老糊涂了还在做梦呢”
老人的喃喃自语,比任何指责都更让林逸心痛。
“阿姨。”林逸扶住她,声音坚定,“晚晴她确实回来了。”
刘慧兰猛地抬头。
“只不过,她现在的状态有点特殊。她受了点伤,不方便见人。但我向您保证,她还活着。”
这是一个谎言。
但这是一个必须撒的谎。
对于这两个饱受苦难的老人来说,真相太过残酷,也太过离奇。他们需要的不是解释,而是希望。
“真的?”刘慧兰颤声问。
“真的。”林逸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古玉(实际上是阿法模拟的全息投影设备),“她让我带了话给您。”
说着,林逸给阿法下达了指令。
“阿法,开启‘硬光投影’模式。最高精度。”
“明白。正在构建实体化力场预计维持时间:10分钟。能量消耗:高。”
嗡——
空气微微震颤。
在刘慧兰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客厅原本昏暗的光线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无数光点汇聚,在狭窄的过道里,缓缓凝结成了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巧笑倩兮的少女身影。
那是二十岁的江晚晴。
不仅有影像,甚至在硬光技术的加持下,有了真实的形体和温度。
“妈。”
“晚晴”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刘慧兰满是老茧的手。
触感温热,细腻。
“我回来了。”
“晚晴!!”
刘慧兰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一把抱住了女儿,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而在房间里,那个原本呆滞坐在轮椅上的老头——江父(江文远),听到了这个声音,突然浑身一震。
他那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原本只会流口水的嘴里,极其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含糊不清的字眼:
“晴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