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护盾的余烬在虚空中缓缓飘散,如同烧尽的纸灰,带着伊莉雅透支的月华、金雳碎裂的符文、以及林逸溃散的意志残片。那层最后抵挡住“寂灭裁定”的、濒临破碎的三色光膜,在完成使命的瞬间便彻底消融,不留痕迹。
王座之上,血屠那抬起的右手已然放下,重新搭回骸骨扶手,两点绿色邪火平静地燃烧着,仿佛刚才那足以抹除一支军队的随手一击,不过是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微尘。下方的蝼蚁们虽然侥幸未死,但也已彻底失去了威胁——两人昏迷濒死,其余重伤濒危,连站立都成奢望。只需再来一次同样甚至更轻的攻击,便能将他们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擦除”。
领域内,暗红色的能量云层恢复了缓慢而规律的旋转,粘稠的绝望死寂法则重新稳固,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着入侵者们残存的生命气息。艾拉的手指无力地搭在弓弦上,冰蓝色的眼眸半阖,瞳孔涣散。瑟兰蜷缩在阴影的边缘,身体微微抽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布洛托趴伏在地,脸埋在臂弯里,仅存的意识或许只剩下对大地触感的最后执着。林逸单膝跪地,以手撑“地”,鲜血从口鼻不断滴落,在他身下汇聚成一小滩暗红色的湿痕,视野中一片猩红模糊,耳中只有自己沉重如风箱的喘息和心脏即将炸裂般的狂跳。
他能感觉到伊莉雅和金雳微弱到近乎消失的气息,能感觉到队友们正在被领域缓慢而坚定地侵蚀、消化。绝望,如同最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残破的道心。三重护盾已是极限,而血屠……似乎连热身都算不上。
“就这样……结束了吗?”一个微弱的念头在濒临崩溃的意识边缘浮起,“晚晴……云芷……莱莎……还有大家……对不起……”
就在这时——
他胸前贴身内袋中,那个一直安静蜷缩、仅有微弱生命波动的小小身躯,毫无征兆地,剧烈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仿佛沉睡的灵魂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
“呜……!”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痛苦与决绝的龙吟,直接穿透了物质的阻隔,响彻在林逸的灵魂深处!是星瞳!
林逸模糊的意识猛地一激灵。星瞳?小家伙不是透支过度,一直处于深度沉眠恢复中吗?难道是刚才那毁灭性的攻击余波刺激到了它?不……感觉不对!
他艰难地低下头,用染血的手指勉强扯开内袋的口子。
只见星瞳那巴掌大小的银色身躯,此刻正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它身上原本黯淡的鳞片,此刻正从内而外透出一种极不稳定的、刺目的银白色光芒!那光芒并非它平时温润的星辉,而是带着一种撕裂感的锐芒,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它体内疯狂奔涌、冲撞,试图破体而出!
它那双总是清澈懵懂、映照着星空的眼瞳,此刻紧紧闭着,眼皮下的眼球在疯狂转动,小小的龙脸上竟浮现出一种与它幼龙身份极不相符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某种古老威严的表情!
“星瞳?!你怎么了?!”林逸在心中疾呼,试图用残存的精神力去安抚它,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沸腾的能量墙!星瞳的意识仿佛被某种更庞大的、源自血脉本源的力量所吞没、支配!
“警告!检测到星瞳阁下体内虚空龙血脉正在发生不可控的剧烈活性化!能量层级急剧攀升!年期安全阈值300!!仍在上升!”晚晴急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报等级,“原因未知!推测可能受到外界高强度寂灭能量刺激、古玉碎片近距离共鸣、或……其自身潜藏血脉在生死危机下的本能爆发!极度危险!可能引发能量反噬或……空间崩解!”
空间崩解?!林逸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想起了欧罗斯先知对虚空龙的描述——“与星辰本源同在”、“拥有撕裂与稳固空间的权能”。星瞳还太小,根本无法掌控这种力量,强行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星瞳!停下!冷静下来!”他试图用契约的联系强行传达意念,但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狂暴的、充满了不甘、愤怒以及……某种纯粹守护执念的银色风暴!
星瞳的意念碎片在风暴中闪烁:
“妈妈……爸爸……危险……”
“坏……黑黑的……讨厌……”
“保护……要保护……”
“星星……在叫我……”
随着它意念的混乱奔涌,它身上的银白色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不稳定!细密的、如同空间裂痕般的黑色纹路,开始出现在它小小的身躯表面!周围的虚空,那被血屠领域牢牢固化的空间结构,竟然开始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细微的涟漪和扭曲!
“嗯?”
王座之上,血屠那两点一直平静燃烧的绿色邪火,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剧烈的跳动!一种超出他计算与掌控的“变数”气息,从那只濒死蝼蚁的怀中弥漫开来。那气息……让他感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威胁感?以及……一丝源自古老记忆深处的、对某种特定存在本能的……排斥与厌恶?
没等他做出进一步反应——
“嗷——!!!”
星瞳猛地睁开了双眼!
不再是映照着星空的清澈眼眸,而是两团燃烧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刺目银焰!银焰之中,仿佛有无数星辰在诞生、碰撞、湮灭!
伴随着这声龙吟,星瞳身上积蓄到顶点的银白色光芒,轰然爆发!
不是能量冲击,也不是物理破坏。
以星瞳小小的身躯为中心,一股无形无质、却让整个血屠领域都为之剧烈震颤的空间风暴,如同爆炸的涟漪般,猛然向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咔嚓——!”
“哗啦啦——!”
令人牙酸的、仿佛整个世界玻璃都在碎裂的恐怖声响,充斥了整片虚空!
暗红色能量云层那稳固的旋转,被硬生生打断!云层表面出现了无数细密的、银黑色的空间裂痕,如同破碎的镜面!那些流淌的光瀑、游弋的阴影,瞬间变得紊乱、破碎、失去形态!
脚下无形的平台剧烈颠簸、扭曲,仿佛下一刻就要分崩离析!空气中凝固如实质的绝望死寂法则,被这股纯粹的空间力量蛮横地撕裂、搅乱!粘稠的压迫感为之一轻!
领域,血屠那仿佛不可撼动的寂灭领域,出现了裂痕!
这不是能量的对撞,也不是蛮力的撕扯。星瞳以血脉本源燃烧换来的,是一种对既定法则的短暂“否决”。
血屠的“寂灭”,是定义万物“终结”与“无序”的法则,它固化空间,使之成为承载死寂的棺椁。
而星瞳的“虚空”天赋,其本质是“无限的可能”与“维度的跃迁”。此刻,幼龙无意识的爆发,正是在以最纯粹的方式,向这片被“寂灭”钉死的空间,发出了一声来自虚空本源的、稚嫩却决绝的“不”。
它并非在攻击某个点,而是在否定这片区域“空间必须稳固、必须服务于寂灭”的底层规则。于是,法则层面出现了短暂的冲突与紊乱,如同两种截然不同的“真理”在相互抵消。
这为后续更高级别的“存在”定义,埋下了第一颗种子。
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不稳定,虽然裂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领域自身的力量修复,但这确确实实,是领域被从内部撼动了!
“什么?!”艾拉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扭曲的光影和破碎的空间裂痕。
瑟兰猛地抬起头,深绿色的眼眸中映照出银白与暗红交织的混乱景象。
布洛托撑起身体,破碎的护目镜后,眼睛死死盯着星瞳爆发的位置。
连昏迷的伊莉雅和金雳,似乎都在这空间的剧烈动荡中,气息出现了极其微弱的波动。
而首当其冲的林逸,更是感受深刻。那几乎要将他灵魂压碎的领域压制,在这一瞬间出现了明显的松动!虽然经脉依旧刺痛,真气运转依旧晦涩,纳米护甲依旧沉寂,但那一丝喘息之机,那一线挣脱枷锁的可能,出现了!
“星瞳!!!”林逸看着怀中那小小的、此刻却被银白色光焰完全吞没、身躯表面黑色空间裂痕越来越多、生命气息却在疯狂燃烧、急剧衰弱的身影,心如刀绞!这是星瞳在用自己幼小的生命和未成熟的血脉本源,为他们搏取这渺茫的生机!
“虚空……之裔……”王座之上,血屠那冰冷的低语终于带上了一丝可以辨别的情绪——惊怒!他认出了这搅乱他领域的力量本质!那是与他所信奉的“寂灭”截然相反,代表着“无限可能”与“维度跳跃”的麻烦力量!哪怕只是幼崽无意识的爆发,也足以对他并非完美无缺的领域造成干扰!
绿色邪火骤然炽烈!
血屠那庞大的身躯,第一次,从骸骨王座上——缓缓站起!
真正的威胁,似乎终于激起了这位破魔尊者,一丝亲自出手碾碎的兴趣。
而星瞳的爆发,如同点燃引信的火花。空间紊乱的窗口期,转瞬即逝。
反击,还是灭亡?
抉择的时刻,随着星瞳燃烧生命绽放的银白光芒,降临在这片被黑暗与血色统治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