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如同指间流沙。
银月城在王庭的命令下高效运转,不再是庆典时的歌舞升平,而是透着一股战前特有的肃杀与忙碌。街道上巡逻的精灵卫队频率加倍,工坊区炉火彻夜不熄,训练场上呼喝与破空声不绝于耳。
第三天,黄昏。
林逸站在王庭训练场边缘一处特意清空的观战台上,这里视野开阔,能将下方数个不同功能的训练区域尽收眼底。晚霞将天空染成金红,也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光,但他眼中却是一片沉静的审视。
伊莉雅静立在他身侧,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墨绿色精灵猎装,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腰间悬挂着那柄铭刻着月纹的法杖,以及一柄精灵短刃。她同样关注着场下的测试,偶尔低声向林逸解释几句精灵战士特有的技巧或传统。
“左前方,箭术靶场。”伊莉雅轻声道,目光落向远处。
那里立着一排闪烁着不同魔法光泽的移动靶,距离远超常规弓箭射程。一名身穿淡灰色皮质软甲的女精灵正凝神站立,她身形高挑匀称,一头银发用几根不起眼的木簪随意绾起,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一对尖长的耳朵。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是一种极为浅淡、近乎透明的冰蓝色,此刻正微微眯起,锁定着三百步外一个正在不规则快速滑行的、仅有拳头大小的金色光点靶。
她手中握着一张造型流畅、通体仿佛由月光凝结而成的长弓,弓弦上搭着的箭矢箭簇并非金属,而是一枚凝结的冰晶。
“风语者,艾拉。”伊莉雅介绍道,“她曾是‘逐风者’游侠队的队长,擅长超远距离精准狙杀与风行术。铁木峡谷一战,她一人便确认狙杀了九名兽人萨满和十七名试图重新组织进攻的小头目,无一失手。”
就在伊莉雅话音落下的瞬间,艾拉动了一—动作幅度极小,只是持弓的手臂微不可查地调整了半分,搭箭的手指松开。
“咻——!”
破空声轻微到几乎难以察觉。那支冰晶箭矢离弦后,并未划出明显的弧线,而是在空中拉出一道近乎笔直的、散发着凛冽寒气的白线,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噗!”
几乎在箭矢离弦的同一刹那,三百步外那个高速滑行的金色光点猛地停滞,随即炸裂成一团冰雾,消散在空中。而箭矢穿透光靶后余势未消,又连续洞穿了后方三个用于测试穿透力的重型木靶,最终深深没入远处的特制石墙,只在墙面上留下一个边缘布满霜花的孔洞。
整个过程中,艾拉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垂下长弓,冰蓝色的眼眸转向观战台,向着伊莉雅和林逸的方向,右手轻触左肩,行了一个简洁的精灵军礼。姿态冷静,甚至有些疏离。
“好可怕的精准与穿透力。”林逸心中评价。晚晴的意识同步传来扫描分析:“目标精灵,生命体征平稳,心跳、呼吸频率在射击前后无明显波动,显示其具备极佳的心理素质与身体控制力。箭矢激发瞬间,手臂肌肉震颤幅度低于平均值73,稳定性超常。冰晶箭簇附魔解析:核心为‘极寒穿透’与‘风矢加速’复合符文,能量结构稳定高效。”
“她话很少,但值得信任。”伊莉雅补充道,“艾拉认为,箭矢比言语更有力。”
林逸点点头,目光移向训练场另一侧。那里是一片模拟复杂地形的障碍区,有高耸的石柱、纵横的绳网、深陷的泥潭以及不时喷发的魔法火焰。
一道黑影正在其中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穿梭。那身影极为矫健,时而如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掠过石柱阴影,时而利用绳网进行远超精灵常态的急速摆荡,面对喷发的魔法火焰,总能以毫厘之差提前规避,仿佛能预判火焰的轨迹。
“夜影,瑟兰。”伊莉雅继续介绍,眼中带着一丝欣赏,“她是王庭暗哨中最出色的潜行者之一,擅长融入环境、消除痕迹、长途追踪与极限生存。曾多次执行深入腐化区的单人侦查任务,最长一次潜伏超过十日,带回了关于兽人兵力调动的关键情报,自身毫发无伤。”
似乎是察觉到观战的目光,那道黑影在一次完美的翻滚,避开两道交叉喷射的酸液陷阱后,突兀地消失在几块乱石的阴影中。下一秒,她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观战台侧下方的阴影里,单膝触地,身形完全融入昏暗的光线中,若非刻意去看,几乎难以察觉。
直到她主动站起身,林逸才看清她的模样。瑟兰的体型比艾拉更加娇小纤细,穿着紧身的暗色皮甲,脸上涂抹着利于伪装的油彩,只露出一双灵动如小鹿、此刻却写满沉静与机警的深绿色眼眸。她背上交叉负着两柄带弧度的精灵短刃,腰间挂满了各种小巧的工具袋。
“瑟兰向公主殿下,向林逸阁下报到。”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清晰干脆,行礼的动作简洁利落,带着军人的干脆。
“不必多礼,瑟兰。”伊莉雅温和道,“林逸阁下需要亲眼确认你们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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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兰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再次微微躬身,然后退后一步,身形似乎又淡化了几分,安静地等待着。
林逸能感觉到,晚晴正在对瑟兰进行更细致的扫描。“生命体征与周围环境能量波动高度同步,呼吸与心跳频率极低,体表温度与环境温差小于05度,初步判断具备某种天赋或经过特殊训练的能量敛息技巧。移动轨迹分析显示其对复杂环境具有超常的空间感知与预判能力。”
两名精灵战士,一明一暗,一远一近,都是各自领域的顶尖者。林逸心中已有定论。
“她们都清楚任务的危险,并自愿加入。”伊莉雅看着林逸,语气郑重。
“我看到了。”林逸点头,“她们非常出色。那么,金雳酋长推荐的人选呢?”
“布洛托大师在城西的矮人临时工坊。”伊莉雅道,“金雳酋长说,他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更愿意待在自己的‘工作间’里。”
片刻后,林逸和伊莉雅来到了银月城西区一片喧嚣的矮人临时营地。这里与精灵区域的优雅静谧截然不同,充满了叮当的锻造声、粗犷的笑骂声、以及浓郁的麦酒和金属混合的气味。
金雳早已等在一座最大的、冒着滚滚热烟的工坊外,看到林逸,他大笑着迎上来:“林逸兄弟!来看咱们的‘闷锤’了?那老小子就在里面捣鼓他的宝贝呢!俺跟他说了任务,他倒是没说不去,就是让俺别打扰他准备‘行头’!”
工坊内热浪扑面,光线昏暗,只有中央熔炉和几个工作台的火光提供照明。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熔融金属和某种奇特草药燃烧的混合气味。一个矮壮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趴在一个堆满各种金属零件、符文石板、瓶瓶罐罐和疑似爆炸物的工作台前,嘴里嘟嘟囔囔,手里拿着一个精密的锉刀,正对着一块巴掌大小、布满沟槽的银色金属板进行最后的修整。
他穿着一身沾满油污和灼烧痕迹的皮质围裙,乱蓬蓬的褐色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头上戴着一副镶嵌着多层镜片的奇特护目镜。即使有人进来,他也只是偏头用余光瞥了一下,便继续专注于手中的活计。
“布洛托!”金雳吼了一嗓子,“林逸阁下来了!把你那些玩意儿收一收!”
被叫做布洛托的矮人这才慢吞吞地停下手,转过身,摘下护目镜。他的眼睛不大,但异常明亮锐利,像两颗藏在毛发里的黑曜石。他上下打量了林逸几眼,又看了看伊莉雅,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有些闷,语速不快:“金雳说,你要去一个满是烂石头和黑魔法的地方,炸开一条路,拿回一个发光的石头。需要懂符文和爆破的。”
“是的,布洛托大师。”林逸平静回应,“目标地点是死亡回响峡谷深处的泰坦神殿,预计会遇到常规手段难以破坏的屏障、机关或结构。我们需要一位专家。”
布洛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工作台上那块刚修整好的银色金属板,对着熔炉的火光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符文刻痕。“泰坦的东西……结实,麻烦。普通的‘开山雷’炸不开,符文锁也复杂。”他自言自语般说着,然后抬头看向林逸,“俺的‘符文共振破拆器’和‘蚀刻酸液炸弹’也许能用上。但需要现场分析,调整参数。”
他将金属板递给林逸。林逸接过,入手微沉,触感冰凉。板子正面是极其复杂精细的立体符文阵列,核心处镶嵌着一小粒散发着不稳定红光的晶石。晚晴立刻启动扫描:“检测到高度有序的土系、金系复合符文结构,能量通路设计精巧,核心晶石为不稳定的‘地脉火晶’碎片。推测其工作原理为:激活后产生特定频率的符文共振波,干扰并弱化目标结构的能量场与物理连接,辅助后续破坏。危险等级:中高,需精确操控。”
“临时做的样品,威力调低了。”布洛托补充道,又从工作台下拖出一个厚重的金属箱,打开,里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装置、瓶罐和封装好的块状物。“这些是备用的。还有俺的工具。”
他的态度很明确:不谈情怀,不说废话,只展示能力和工具。你若觉得有用,我就带着家伙跟你去;若觉得不行,那就拉倒。
林逸将金属板递还,郑重点头:“非常专业,布洛托大师。我们正需要您这样的专家。”
布洛托闻言,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只是“嗯”了一声,开始有条不紊地将工作台上的几件关键物品和那个金属箱整理好,动作熟练而专注。
金雳咧嘴笑了,用力拍了拍布洛托厚实的肩膀(后者只是晃了晃,继续收拾):“看吧!俺就说这老小子靠谱!就是性子闷了点!”
当天傍晚,银月王庭一间僻静的战术室内。
林逸、伊莉雅、金雳、星瞳(缩小了体型,蹲在林逸肩头打盹)、艾拉、瑟兰、布洛托,七人齐聚。
林逸站在前方,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成员。精灵的优雅与精准,矮人的豪勇与专精,星瞳的神秘与潜力,还有自己与晚晴所代表的科技与修真的融合。这是一支前所未有的、能力跨度极大的小队。
“诸位,”林逸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即将执行的任务,危险性无需我赘言。死亡回响峡谷,破魔尊者血屠的老巢,古玉碎片所在。我们要穿透天险与敌巢,执行斩首与夺取。”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行没有大军掩护,没有后方支援,每一步都可能踏入绝境。因此,我要求各位:第一,绝对服从指挥。战场上只有一个声音。第二,能力互补,相互信任。我们是一个整体,缺一不可。第三,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但保持必胜的信念。”
艾拉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只是微微颔首。瑟兰挺直了背脊,深绿色的眼眸中锐光一闪。布洛托抱着他的金属箱,闷声应了句:“懂。”
金雳咧嘴,拳头捶了捶胸口:“放心吧林逸兄弟!俺们矮人最讲信用和义气,既然来了,就把命交给你和队友了!”
伊莉雅握紧了法杖,目光坚定地与林逸交汇。
星瞳也醒了,用小脑袋蹭了蹭林逸的脸颊,发出轻微的呜鸣,仿佛在说“我也准备好了”。
“很好。”林逸点头,“今夜好好休息,检查各自装备。明天黎明,在王庭西门集合,出发。”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支刚刚成型、却已然凝聚起一股无声力量的精英小队。
斩向黑暗的匕首,已然淬火成型,只待出鞘。
(第二百零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