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会议结束后的三日,银月森林沉浸在一片高效而肃穆的战前准备氛围中。
精灵工匠的作坊里炉火不熄,“风语者”游侠擦拭着附魔长弓,“月痕”奥术师们反复调试着联合施法的阵列;矮人营区传来铿锵的锻造声与豪迈的战歌,金雳亲自监督着对重型破城器械的最后加固;王庭的物资仓库昼夜开放,各种浓缩军粮、治疗药剂、能量晶石被分门别类,打包装箱。
林逸也没有闲着。他与伊莉雅、金雳以及初步选定的几名精灵魔射手、矮人爆破专家,进行了数次小范围的战术推演。晚晴以圣山区域的全息沙盘为基底,模拟了数十种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与应对方案。星瞳则适应着携带更重装备(如矮人特制的微型破障炸弹)进行短距闪烁,小家伙学得很快,虽然偶尔会因为“货物”形状古怪而抱怨似的轻哼几声。
一切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得益于生命古树的复苏,整个精灵族士气高昂,对即将到来的远征,虽然深知其危险,却普遍抱有一种“毕其功于一役、彻底终结千年梦魇”的决绝信念。
然而,就在第三日黄昏,双月尚未升起,天际残留最后一抹暗红霞光之时——
异变骤生!
一股难以形容的、充满了狂暴、怨毒、以及最纯粹毁灭欲望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却黏稠的黑色潮水,自北方轰然席卷而来!
这波动并非声音,却比任何声音都更直接地冲击着每一个拥有智慧的生灵意识。它无视物理阻隔,穿透了银月城精巧的魔法结界,漫过了茂密的森林,侵入了每一座树屋,每一个正在忙碌的营地。
“精灵——!!!”
一个沙哑、粗糙、仿佛无数濒死野兽嘶吼叠加而成的意念,在所有精灵、矮人,乃至森林中部分感知敏锐动物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交出……异界来客……和那刚诞生的龙裔!!!”
意念中裹挟着赤裸裸的贪婪与暴虐,如同冰冷的铁爪攥紧了心脏。
“否则……吾……‘破魔尊者’血屠……将亲率大军……踏平银月城……让生命古树……化为朽木!!!让你们的哭嚎……成为寂灭最甜美的祭品!!!”
宣言的最后,是一段混杂着无尽杀戮画面与刺耳灵魂尖啸的冲击——崩塌的城墙,燃烧的树屋,精灵在绿色邪火中挣扎,古树在黑色侵蚀下寸寸碎裂……这些画面并非真实发生,却比真实更加清晰、更加恶毒地烙印在感知中。
“呃啊——!”
银月城中,各处传来闷哼与惊叫。一些精神力较弱的精灵平民脸色煞白,踉跄后退,更有甚者直接瘫软在地,眼中充满了未散的恐惧。连许多训练有素的战士也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恶心,仿佛被重锤砸中了灵魂。
“放肆!”精灵王庭内,欧瑞利斯国王怒喝一声,周身爆发出璀璨的月华,将侵袭王庭的恶意波动驱散大半,但他自己的脸色也极为难看。这精神宣言的强度与范围,远超预料。
伊莉雅正与林逸在一处露天平台检查新送来的奥术箭矢,宣言袭来的瞬间,她闷哼一声,扶住了额头,星空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但更多的却是沸腾的怒火。“他还活着?不……这感觉不对……”
林逸的反应最快。在那波动袭来的刹那,识海中的古玉便自主流转出温润光芒,护住了他的灵魂。晚晴的纳米屏障也瞬间在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能量过滤层。他一把扶住伊莉雅,沉声道:“不是血屠本人!这波动虽然带着他的气息,但更加混乱、狂躁,像是……某种残留的意志,或者被预设触发的‘宣告机关’!”
他肩头的星瞳反应最为激烈。小家伙全身银色鳞片倒竖,星空之瞳中星璇疯狂旋转,发出尖锐而充满敌意的嘶鸣,朝着北方不断低吼。它传递来的意念充满了本能的厌恶与愤怒:“坏人!臭!还在!讨厌!”
几乎就在精神宣言席卷森林的同时,数道急促的破空声从北方天际传来。那是精灵族布置在翠语山脉以北、荒原边缘的侦察兵,用最高级别的“风语箭”传回的紧急讯号!
箭矢精准地落在王庭外的接收法阵上,负责情报的精灵军官脸色剧变,捧着几片记录着影像与数据的魔法水晶,冲进了战略室。
全息沙盘被紧急激活,水晶中的影像投射出来。
画面中,是荒原与圣山交界的景象。
黑压压的、望不到尽头的腐化兽人大军,正如同迁徙的蝗虫群,从荒原各处涌出,向着圣山方向汇聚。他们不再是零散的部落,而是形成了粗略的方阵,虽然纪律远不能与正规军相比,但那沉默而疯狂的推进姿态,配合着眼中统一的猩红光芒,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队伍中,出现了之前战斗中未曾见过的巨型单位——高达十米、披着厚重骨板、如同移动堡垒般的腐化战争科多兽,它们的背上固定着简陋却巨大的抛石机或喷吐毒液的囊腔;天空中有数十只翼展超过五米、羽毛脱落、露出黑色腐肉的双足飞龙骑士在盘旋警戒;更远处,隐约可见如同小山般移动的、散发着浓郁硫磺与寂灭气息的阴影,那是被彻底腐化的岩石巨像或深渊蠕虫!
精灵侦察兵附着在影像中的精神力留言急促而惊惶:“……数量无法精确统计,至少是之前进攻圣地规模的五倍以上!他们……他们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召唤、驱赶,正在圣山外围构建营地和防御工事!空中单位增多,我们的高空观测点已被发现并遭到攻击……请求指示!”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幅远景:破碎颅骨之巅被浓郁的血色阴云笼罩,阴云之中,隐约有一道暗红色的、如同巨大眼睛般的能量漩涡在缓缓转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与之前精神宣言的源头如出一辙。
战略室内,气氛降至冰点。
“五倍……还有攻城单位和空中力量……”一名精灵将领倒吸一口凉气,“血屠死后,他们不仅没有溃散,反而集结起了更庞大的军队?这怎么可能?”
“是那碎片。”欧罗斯先知的声音沙哑而肯定,他手中的木杖轻轻顿地,“血屠虽死,但他与碎片的联系,或者碎片本身具备的某种‘应激机制’被触发了。它感应到了威胁(可能指星瞳的诞生和古树的复苏),正在主动集结力量,保护自身,甚至……试图主动出击,抹除威胁源头。”
他看向林逸和伊莉雅,目光沉重:“那精神宣言,恐怕就是碎片主导,借用了血屠残留的气息与威压。它在示威,更是在宣战。我们的远征计划,恐怕已经被对方察觉,甚至预判了。”
金雳一拳砸在厚重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奶奶的!这群黑皮杂碎,倒是学聪明了!知道抱团了!林逸兄弟,看来你那‘佯攻’的计划,要变成实打实的硬仗了!”
林逸凝视着沙盘上那密密麻麻的红点标记和山巅那可怖的能量漩涡,眼神锐利如刀。压力如山,但他的脊梁没有丝毫弯曲。
“计划不变。”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对方集结大军,正中我们‘牵制与佯攻’的下怀。规模越大,调动越慢,对核心区域的防护越可能产生疏漏。这反而可能为我们斩首小队创造机会。”
他看向精灵王和欧罗斯:“精灵族的远程压制与情报监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要。我们需要实时掌握这支大军的动向、弱点、指挥节点。”
他又看向金雳:“矮人朋友的佯攻,现在变成了真正的‘硬钉子’。你们要钉在圣山脚下,吸引住敌军主力的注意力,打得越狠,越像主攻,山巅的防御就可能越空虚。”
最后,他看向伊莉雅和身边的伙伴们:“至于我们……时间更紧了。敌军大规模集结完成之前,山巅核心区域的防御或许还有空隙。我们必须以最快速度,完成最后准备,提前出发!”
“魔科修”联合作战的构想,尚未正式应用于战场,便已迎来了第一次严峻的考验——如何在敌方力量空前集结、意图先发制人的不利局面下,依旧完成那看似不可能的斩首任务。
窗外,最后一缕霞光被吞没,双月还未升起,夜色如墨。
银月森林的宁静被彻底打破,战争阴云,已挟裹着北方传来的血腥与毁灭气息,沉沉压境。
(第一百九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