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寂静,如同厚重的淤泥,包裹着静室中的每一寸空间。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线性流逝的意义,只剩下呼吸的循环与精神在虚无中的一次次徒劳探索。
林逸维持着盘膝冥想的姿势,眉宇间凝结着一抹化不开的疲惫与焦躁。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尝试运转《基础引气诀》。意识如同抛入干涸河床的渔网,一次次撒出,收回时却依旧是空空如也。那稀薄到近乎概念存在的灵能微尘,仿佛拥有自主意识般,顽固地规避着他精神的触角,甚至对他识海中古玉散发出的、微不可查的吸引波动,也报以冷漠的排斥。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精神力的过度集中与持续消耗,带来了太阳穴阵阵针扎似的刺痛。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
(不行……还是不行……这个世界,根本不适合修炼!)
就在他心神激荡,几乎要被挫败感吞噬的瞬间,一直沉寂覆盖在右臂上的阿法,再次传来了异动。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被动的、模糊的能量感知。银色流体表面泛起了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一种更清晰、更结构化的信息流,透过那三位一体的灵魂链接,直接映射到了他的视觉神经中枢!
不是“看到”能量粒子,而是“看到”由数据构成的、微观世界的能量分布图谱!
在他的“眼前”,静室的空间被网格化,无数细小的、代表不同能量强度的光点分布其中。代表常规宇宙背景辐射的光点稳定而微弱,代表静室本身材料放射性的光点带着警示的红色,而还有极少数的、近乎透明的、闪烁着极其微弱蓝绿色光芒的光点,正以某种难以捉摸的轨迹缓慢飘移——正是那些他之前只能模糊感应,却无法捕捉的灵能粒子!
不仅如此,图谱的一侧,还有着不断滚动的数据流:
【环境灵能平均密度:000017灵尔/立方标准单位(极低,惰性状态)】
【建议:提升精神波频纯净度,尝试构建‘拟态灵根’谐振场……】
林逸心中剧震!
这不是晚晴的意识在直接指导,更像是阿法这个“工具”,在晚晴沉睡的潜意识影响下,将其自身强大的微观探测与信息处理能力,与他正在进行的修炼行为进行了深度结合,并将结果以一种他能够直观理解的方式——数据化——呈现了出来!
“莱莎!”他猛地睁开双眼,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沙哑,“我需要你的帮助!”
静室的合金门无声滑开,早已守候在外的莱莎快步走入,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询问。
林逸迅速将自己刚刚“看到”的数据化图谱和感知到的困境描述了一遍。
“……灵能密度低,活性差,并且对我的精神力和古玉存在天然排斥。常规的《引气诀》在这里几乎无效。”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莱莎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科学探究表情。她快步走到林逸身边,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类似扫描仪的装置,对准林逸的右臂和周围空间进行检测。
“阿法的微观感应单元与你的神经连接,在特定精神状态下,确实能捕捉到一些超越常规物理谱线的能量波动。你‘看到’的图谱,虽然无法用现有理论完全解释,但作为一种现象学模型,具有参考价值。”她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快速分析,“排斥性……或许与两个世界的物理常数差异,或者‘界心石’本身过于高阶的能量属性有关。低等能量畏惧并排斥高等存在,在某些能量模型中有类似假设。”
她收起仪器,目光锐利地看向林逸:“既然传统‘感悟式’的修炼效率低下,甚至无效。那么,我们换一种思路。”
“什么思路?”
她开始详细阐述她的构想: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设想!将玄之又玄的修真,强行纳入科学的、量化的框架内进行!
林逸只犹豫了一瞬,眼神便重新变得坚定无比。这是绝境中唯一的稻草,是科技与修真结合的可能之路!
“开始吧!”
接下来的时间,静室变成了一个奇特的实验室。
林逸再次进入冥想状态,但这一次,他的“眼前”不再是一片虚无。一个由淡蓝色光线构成的、立体的能量分布图谱清晰呈现。他尝试扩散精神力,图谱中代表他精神波动的淡金色光晕便随之扩散。他调整呼吸与意念的频率,淡金色光晕的波动节奏和强度也随之改变。
而代表灵能粒子的那些微弱光点,依旧大部分对他的精神波动毫无反应,如同陷入沉睡。只有极少数的粒子,在他反复尝试、根据莱莎在一旁通过数据提示(“频率降低千分之五”、“尝试螺旋状扩散”)进行调整时,会极其轻微地颤动一下,向着他的方向偏移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失败了成千上万次。
精神力的消耗速度远超之前,林逸的脸色更加苍白,甚至几次因为过度专注和精神疲惫而差点晕厥。是莱莎提前准备好的高能营养剂和神经稳定剂,以及她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数据支持,生理指标未达临界点,继续”的声音,支撑着他一次次重新开始。
阿法也在超负荷运转,银色手臂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维持这种高精度的微观探测与实时数据反馈,对它也是巨大的负担。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失败的调整,就在林逸感觉自己的精神快要被这无尽的重复和挫败磨灭时——
他按照莱莎最新计算出的一个极其复杂的、混合了多种谐波的精神力振动模型,再次释放出意念。
图谱中,淡金色的精神光晕以一种奇特的、如同呼吸与星辰运转般带着某种韵律的节奏扩散开来。
突然!
图谱中,十几个散布的、代表灵能粒子的微弱光点,几乎是同时,明显地跳动了一下!紧接着,像是受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它们脱离了原本缓慢飘移的轨迹,化作十几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流光,主动地、争先恐后地投向林逸眉心的位置——那里,是古玉在识海的投影所在!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响起。
林逸浑身一震,感觉到一股清凉的、带着盎然生机的细微能量流,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涓涓滴滴地汇入了他干涸的识海,最终被那悬浮的古玉贪婪地吸收。
古玉表面,那恒定温润的光芒,似乎极其微不可查地、明亮了那么一丝丝!
与此同时,视网膜上的数据视图角落,一个几乎从未变动过的数值,终于跳动了一下:
【界心石能量水平:00000001 → 00000002】
增幅微乎其微,渺小到足以让任何追求效率的科学家绝望。
但此刻,在林逸和通过外部仪器监测到这一能量变化的莱莎眼中,这微不足道的00000001,却无异于划破永夜的第一缕曙光!
成功了!
在这条被世界规则排斥的绝路上,他们硬生生地用科学与毅力,结合那玄妙的修真法门,凿开了第一道缝隙!
林逸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疲惫到极点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希望光芒的笑容。
他知道,最艰难的第一步,已经迈出。接下来,将是更加漫长、更加枯燥的水磨工夫。
但,路已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