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
集装箱工坊内的空气带着海边特有的潮湿与铁锈味。
顾伞站在工作台前。
他手里拿着一把游标卡尺，正在测量一块黑色复合板的厚度。
“45毫米。”
他报出数据。
旁边，苏晓晓顶着两个黑眼圈，手里捧着记录本。
“船长，这已经是第三次校准了。”
苏晓晓打了个哈欠。
“必须精确。”
顾伞放下卡尺。
“差01毫米，卡扣就扣不上。”
他转身，看向角落里那台工业级3d打印机。
喷头正在快速移动，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暗灰色的尼龙材料层层堆叠，一个护臂的雏形正在显现。
顾伞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时间跳到六点五十。
“准备开播。”
他说。
苏晓晓立刻站直身体，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
“收到。”
她熟练地架起手机，调整补光灯的角度。
无人机升空，悬停在工坊上方三米处。
直播间标题已经改好：
《洪水纪元倒计时345天：人人都是铸甲师》
开播按钮按下。
画面亮起。
在线人数瞬间从零跳到二十三万。
弹幕像潮水一样涌入。
“第一！”
“伞神今天不打炮了？”
“人人都是铸甲师？这是要教我们打铁？”
“昨天的水炮太猛了，今天能不能来点更刺激的？”
顾伞没有看弹幕。
他戴上护目镜，拿起切割机。
“今天不打炮。”
“今天教大家保命。”
滋——！
切割机切入复合板，火星飞溅。
声音尖锐刺耳。
顾伞的手很稳，沿着画好的白线，切出一个完美的弧形。
他在噪音中开口，声音通过领夹麦克风清晰传出。
“洪水初期，最大的威胁不是巨兽。”
“是混乱。”
“是废墟中的钢筋，是争抢物资时的流弹，是同类的棍棒。”
他关掉切割机。
吹去板材上的碎屑。
“一套合格的个人防护装备，能让你们在城市废墟里的生存率提高40。”
弹幕开始讨论。
“确实，上次我看那个末日片，主角就是被钢筋戳死的。”
“但是防弹衣买不到啊！”
“伞神这是在切什么？看起来像塑料？”
顾伞拿起切好的板材，对着镜头展示。
“超高分子量聚乙烯纤维板，简称uhwpe。”
“比碳纤维便宜，防刺效果更好。”
“这一块，挡得住普通匕首的穿刺。”
他走到3d打印机前。
护臂刚刚打印完成，还带着余温。
顾伞把它取下来，用砂纸快速打磨边缘。
动作行云流水。
没有多余的废话。
苏晓晓把镜头拉近，给了一个特写。
灰色的护臂表面有着细腻的层纹，充满了工业美感。
“这就是今天要做的。”
顾伞把护臂套在左手，扣上卡扣。
咔哒一声。
严丝合缝。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
“模块化战术护甲。”
“不用重型设备，不用专业工厂。”
“只要有图纸，有一台家用3d打印机，或者简单的手工工具，就能做。”
弹幕里一片“666”。
“这手艺，丝滑！”
“伞神真的是地质学博士？不是蓝翔毕业的？”
“这护臂帅啊！有点像那个游戏里的动力甲！”
“想要！上链接！”
顾伞没有理会弹幕的调侃。
他继续手里的工作。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
直播间里的两百万观众，目睹了一场即兴的工业秀。
顾伞像个精密的机器。
裁剪、打磨、热弯、组装。
胸甲、背甲、护肩、护膝。
一件件散发着冷硬气息的护具在他手中成型。
十点整。
顾伞把最后一块胸甲扣在战术背心上。
他穿上整套装备。
黑色的复合板材覆盖了躯干和四肢的关键部位。
苏晓晓递给他一根实心钢管。
“船长，试一下？”
顾伞点头。
“用力打。”
苏晓晓犹豫了一下。
“真打？”
“打。”
苏晓晓咬牙，挥起钢管，砸在顾伞的护臂上。
当！
声音沉闷。
顾伞纹丝不动。
护臂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弹幕炸了。
“卧槽！真硬！”
“这一棍子下去，要是打在骨头上绝对断了！”
“安全感爆棚啊！”
“我也要整一套！不然末日来了真成脆皮鸡了。”
顾伞脱下头盔，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看向镜头。
“这套装备，全重35公斤。”
“成本……”
他在心里默算了一下。
“材料费大概八百。”
“但是制作工时太长。”
“我用了三个小时，普通人可能需要三天。”
顾伞停顿了一下。
【如果要在末日大面积推广，这种手工定制模式绝对不行。效率太低，成本太高。】
他指了指桌上的图纸。
“所以我准备了一个简化方案。”
“不用3d打印，不用昂贵的聚乙烯板。”
“用废旧汽车的车门钢板，或者大号pvc水管。”
“切割成方块，用铆钉固定在牛仔外套上。”
“成本只要五十块。”
“虽然丑一点，重一点，但防御力是一样的。”
顾伞觉得自己给出了一个完美的实用主义方案。
然而。
弹幕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
“不要！我要那个帅的！”
“谁要往身上挂铁皮啊！太掉价了！”
“五十块？你看不起谁呢？”
“伞神，这是保命的东西，你让我们穿垃圾？”
“我要那个3d打印的！我要那个黑色的！贵点无所谓！”
屏幕上全是抗议。
甚至有人开始刷屏“退订”。
顾伞愣了一下。
他看着满屏的“拒绝廉价”，眉头微微皱起。
【前世，为了抢一块生锈的铁皮护心镜，两个人能打破头。现在，他们居然嫌弃太丑？】
【我忘了，现在还是和平年代。】
【他们的消费习惯还没有被末日重塑。他们要的不仅是防御，还有‘逼格’和心理安慰。】
顾伞深吸一口气。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对着镜头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是我考虑不周。”
“大家说得对，安全感不能打折。”
弹幕稍微平息了一些。
“这就对了嘛！”
“我们要完全体！”
“不要乞丐版！”
顾伞拿起那块精致的黑色胸甲。
“但是，手工制作这一套，如果算上人工费，售价至少要五千。”
“而且我一个人，一天最多做两套。”
“根本无法量产。”
弹幕里开始有人算账。
“五千？有点贵啊……”
“能不能找工厂代工？”
“代工也要开模费啊，这种小众东西，工厂不接单吧？”
“那怎么办？只能看着流口水？”
顾伞看着弹幕里的焦虑。
他嘴角极其细微地扬了一下。
鱼咬钩了。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
“五千确实太贵。”
“但如果我们要做的不是‘一件艺术品’，而是‘一万件工业品’呢？”
他在白板上写下四个字：
流水线。
“我们可以把这套护甲拆解。”
笔尖在白板上快速滑动，画出流程图。
“第一步，3d打印太慢。”
“我们改用注塑工艺。”
“我已经联系了义乌的一家塑料厂，他们有现成的护膝模具，只要改一下参数，就能生产我们的护甲片。”
“日产量，五千片。”
弹幕开始刷问号。
“注塑？那不是做脸盆的吗？”
“能行吗？”
顾伞继续写。
“第二步，缝纫。”
“不需要专业裁缝。”
“战术背心本体，直接采购现成的劳保用品，一件二十块。”
“我们只需要把魔术贴缝上去。”
“这个工作，可以外包给村镇的服装加工点。”
“按件计费，缝一件两块钱。”
“大妈们的手速，比我快十倍。”
顾伞的声音变得有些冷硬，透着一股资本家的精明。
“第三步，组装。”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我们不需要把成品组装好发货。”
“那是浪费运力。”
他在白板上重重画了一个圈。
“模块化。”
“我们只卖零件。”
“甲片、背心、卡扣、缓冲垫。”
“全部打包在一个盒子里。”
“就像乐高积木。”
“收到货，你们自己拼。”
顾伞放下笔。
转身面对镜头。
“去掉了人工组装成本。”
“去掉了高昂的3d打印成本。”
“利用了闲置的注塑产能和廉价的缝纫劳动力。”
他伸出一根手指。
“这一套‘完全体’模块化战术护甲。”
“不要五千。”
“也不要八百。”
“预售价，299元。”
直播间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就像是服务器卡顿了一样。
三秒后。
弹幕爆发了。
密密麻麻的文字遮住了顾伞的脸。
“299？？？”
“卧槽！这价格疯了！”
“刚才那个注塑做脸盆的兄弟呢？出来挨打！”
“这就是工业的力量吗？”
“真香！我收回刚才的话，流水线才是yyds！”
“伞神牛逼！这商业头脑绝了！”
“链接呢？快上链接！我怕抢不到！”
顾伞看向苏晓晓。
苏晓晓早就准备好了，手指悬在键盘上。
“上架。”
顾伞下令。
苏晓晓敲下回车。
屏幕下方弹出一个黄色的购物车图标。
售价：299元。
顾伞看着后台的数据。
数字在疯狂跳动。
1000。
5000。
8000。
。
不到一分钟，预售销量突破一万五千套。
销售额，四百四十八万。
苏晓晓看着屏幕，嘴巴张大，半天合不拢。
“船……船长……”
“这可是四百多万啊……”
“我们连一颗螺丝钉都还没进货呢……”
顾伞神色平静。
“这就是预售。”
“拿他们的钱，去开模，去进货，去雇人。”
“这就是现代工业的玩法。”
他关掉白板上的灯。
“告诉义乌那边的厂长。”
“订单翻倍。”
“让他把隔壁厂的机器也租下来。”
“三天内，我要看到第一批甲片出货。”
苏晓晓连忙点头，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发消息。
顾伞看着还在上涨的销量数字。
【四百多万，加上之前的直播收入，还有即将拍卖的海外代理权。】
【资金池终于不是负数了。】
【接下来，就是把这些纸面上的数字，变成真正的钢铁长城。】
他对着镜头挥了挥手。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
“买了护甲的，记得看附赠的组装视频。”
“别装反了。”
“另外。”
顾伞的声音低沉下来。
“有了甲，还得有胆。”
“后天，我会带大家去看看。”
“在真正的绝境里，这套甲能不能救你的命。”
说完。
直接黑屏下播。
工坊里安静下来。
只剩下3d打印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
苏晓晓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船长，你刚才讲流水线的时候，样子有点吓人。”
“像个……像个没有感情的资本家。”
顾伞摘下护目镜，擦了擦镜片。
“感情救不了人。”
“效率才能。”
他把那套样品护甲脱下来，整齐地挂在架子上。
“收拾一下。”
“订最早的航班。”
苏晓晓一愣。
“去迪拜？”
“不。”
顾伞把手机揣进兜里。
“先去一趟义乌。”
“这四百多万的单子，我得亲自去盯着开模。”
“那里的模具精度，决定了这批护甲是保命的神器，还是单纯的塑料玩具。”
苏晓晓苦着脸站起来。
“又要出差啊……”
“我还以为能休息半天呢。”
顾伞拉开工坊的卷帘门。
外面的阳光刺眼。
海风呼啸。
“等洪水来了。”
“你有的是时间休息。”
“那是永恒的长假。”
顾伞大步走出去。
苏晓晓打了个寒颤，赶紧抱起图纸筒跟上。
“船长，你别吓我！”
“那种长假我可不想要！”
两人的背影在码头上拉得很长。
远处。
日出号静静地停泊在海面上。
船艏的那十二门海神之矛，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
无数个快递包裹即将发出。
一场关于生存的全民武装，正在悄然开始。
顾伞坐在赵勇开来的越野车后座。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林婉发来的消息。
一张图片。
那是迪拜拍卖会的邀请函。
还有一行字：
“顾总，听说你刚才卖护甲赚了一笔？”
“不过和接下来的大餐比起来，这只能算是开胃菜。”
“欧洲那边有几个大家族，对你的‘海神之矛’非常感兴趣。”
“他们让我问你。”
“除了图纸，卖不卖实物？”
顾伞看着屏幕。
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
【实物？】
【当然卖。】
【等我把日出号武装到牙齿，剩下的产能，正好用来收割这帮富豪的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他回复了两个字：
“排队。”
然后关掉屏幕，闭上眼睛。
“勇哥，开快点。”
“赶不上飞机，这批护甲就得延期。”
“在末日倒计时面前，我们没有迟到的资格。”
赵勇一脚油门踩到底。
引擎轰鸣。
车子像一头钢铁猛兽，冲向机场高速。
倒计时：345天。
一切都在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