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海事局大楼，顾伞并没有立刻返回日出号，而是让江心妍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海事局的约谈，像是一道无形的界碑。在此之前，他可以凭借网络热度和信息差野蛮生长。在此之后，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置于显微镜下。
“顾总，这次是侥幸。”江心妍搅动着杯中的咖啡，表情严肃，“您那步公益项目的棋，确实是护身符。但下次如果再有这种规模的举报，官方的态度可能就没这么温和了。”
经过这次事件，江心妍对顾伞的观感愈发复杂。这个男人总是在法律的边缘线上跳着最危险的舞蹈，却又总能找到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全身而退。
“我明白。”顾伞的回应很平静，“所以，我需要你，专业的法律人士，为我的所有行为，穿上一件最坚固的合法外衣。”
他之前那个招聘五十名高级安全顾问的计划，还是太粗糙了。现在，他需要一个更精巧、更无懈可击的方案。
江心妍点点头，这正是她的职责所在。
“安保团队是必须的，‘日出号’的价值摆在那里。”她从专业角度分析，“但规模需要控制。按照行业标准，保护一个价值数十亿的固定资产或园区，安保团队通常在二十到三十人之间，这已经是非常高的配置了。”
“不够。”顾伞直接否定。
二十人？连塞牙缝都不够。的异变率之下，二十人最后能剩下两个不变异的都算运气好。
“我的船，不是固定资产。”顾伞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它会移动，会出海，会面临来自海上的各种未知风险。海盗、极端天气、商业对手的破坏，这些都需要考虑进去。”
江心妍皱起了眉头，她觉得顾伞的说辞有些夸大，但从商业风险防控的角度，却又无法反驳。
“那您的想法是？”
“招聘的职位，不能叫‘安保人员’，太敏感。”顾伞语速平稳，说出的内容却让江心“妍”的瞳孔微微一缩。
“我们招聘的，是‘安全主管’。”
“安全……主管？”江心妍重复了一遍，有些没跟上他的思路。
“对。”顾伞点头，“职位描述是：负责船只特定区域的资产安全、消防安全、人员疏散演练、应急预案制定与执行。我们船那么大，分个几十个管理区，每个区配一个主管，很合理吧？”
江心妍的大脑快速运转，试图消化这个逻辑。
“您的意思是……您要招几十个主管？”
“五十个。”顾伞给出了一个确切的数字，“要求是：近一两年内退役的军人优先，身体素质优秀，纪律性强。”
江心妍端着咖啡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她看着顾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一个公司，一次性招聘五十个安全主管？而且还都是退役军人？
这是什么操作？主管比员工还多？你们公司是主管开会，还是去打仗？
“顾总……您这是不是……”她斟酌着词句，试图找到一个不那么刺激的说法，“您是不是想组建一支……队伍？”
她差点就把“私人武装”四个字说出口。
“江律师，注意你的用词。”顾伞的表情没有变化，“我是一家合法企业的老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公司的合法资产。”
他身体微微前倾，给江心妍带来了强大的压迫感。
“‘日出号’的初步改造就价值上亿，后续的生态农业系统、能源系统、通讯系统、防御系统全部加装完毕，它的总价值将超过三十亿，甚至五十亿。我用每年两三千万的薪资，聘请五十位专业人士，来保护我这五十亿的资产，这个投入产出比，有问题吗？”
“……”江心妍哑口无言。
这个商业逻辑，无懈可击。
董事会要是听到这个方案，非但不会反对，可能还会夸他考虑周全。问题是，他的公司，根本没有董事会。
他就是唯一的老板，唯一的意志。
“好吧，从法律招聘程序上，这个方案是可行的。”江心妍妥协了，她感觉自己的律师生涯正在走向一个奇怪的方向，“但还有一个更核心的问题——装备。”
“没有装备的安保团队，就是摆设。”
她将话题引向了最敏感的地带。
“国内对安保装备的管制非常严格。我给你梳理一下，大致分为三类。”
“第一类，常规装备。比如橡胶棍、防刺背心、防暴盾牌、强光手电筒。这些，只要你的公司有合法的安保业务需求，报备一下，就可以批量采购。”
“第二类，特殊管制装备。比如电击设备、防暴发射器、催泪瓦斯等等。这类装备的申购流程极其繁琐，需要向公安部门提交申请，陈述极其特殊的理由，并且要对使用人员进行严格的备案和培训。私人公司想拿到配额，难如登天。”
“第三类，高危武器。那就不用想了，任何枪械、爆炸物，私人企业敢碰一下，就是重罪。”
江心妍说完，看着顾伞：“顾总，我建议我们只考虑第一类。安全主管们可以靠专业的纪律和身体素质来威慑潜在威胁。”
顾伞听完她的分析，心里有了底。
他要的，当然不只是橡胶棍。
“不。”他摇了摇头，“我需要第二类，特殊管制装备。”
“这不可能！”江心妍立刻否定，“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去申请电击枪和防暴发射器！海事局刚刚警告过我们！”
“理由我有。”顾伞的语气平静且笃定。
“我们‘深蓝方舟科技’，是一家海洋工程技术公司。我们的‘日出号’，未来会作为海洋科考、深海资源勘探的移动平台。出海作业，遇到海盗的风险是不是客观存在？我们的船员和宝贵的科研设备，需不需要保护？”
他看着江心妍，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申请管制装备，不是为了在陆地上耀武扬威，而是为了在国际公海上，拥有最基本的自卫能力。这个理由，够不够特殊？”
江心妍彻底怔住了。
海洋科考平台？对抗海盗？
这个男人，总能为他所有疯狂的行为，找到一个听上去无比合理、甚至有些悲壮的商业外衣。
她沉默了许久，脑中推演着申请流程的各种可能性。
“如果……只是如果……”她艰难地开口，“我们以保护海外项目和人员安全为由，并且愿意接受公安部门最严格的监管，或许……可以尝试申请一个极小的配额。”
“多少？”顾伞追问。
“十套以下。”江心妍给出了一个极限数字，“最多十套电击设备和相应的防暴套装。再多，神仙来了也批不下来。”
“够了。”顾伞点头。
【五十人的团队，在末日初期那场残酷的异变筛选下，能剩下五个人保持理智和战斗力，就是最好的结果。】
【十套最顶级的管制装备，集中在这五个人手中，足以在灾难初期，应对那些行动迟缓的冰兽，建立起第一道防线。】
这个结果，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要的不是现在就武装一支军队，他要的，只是一个合法的框架，一个可以在末日降临前，不断填充内容的框架。
“这件事，交给你全权负责。”顾伞对江心妍下达了命令，“薪资之外，我给你这个项目百分之五的额外奖金。”
江心妍的呼吸顿了一下。十套管制装备的申请，难度极大，但如果办成了，这笔奖金将是天价。
“我尽力。”她回答道。
解决了最关键的武装问题，顾伞的思绪飘向了另一个方向。
一个刚才突然冒出的，让他都觉得绝妙的念头。
【一个五十人的安全主管团队，再加上后续招聘的技术人员、后勤人员……我的公司员工数量，很快就会突破一百人。】
【公司为一百多名员工，提供食宿，采购日常的食物、饮水、生活物资、药品……这是不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一个巨大的豁口，被他撕开了。
他之前还在发愁，如何才能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大量囤积足够上万人消耗的物资。
现在，他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公司福利采购！”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以公司集体采购的名义，去购买成吨的大米、面粉，去定制可以长期储存的压缩饼干和罐头，去储备海量的纯净水和医疗用品。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保障出海员工长期海上作业生活需求”来解释。
一艘远洋科考船，储备半年到一年的物资，不是很正常吗？
“江律师。”顾伞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笑意。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以公司的名义，去和滨海市最大的几个仓储物流中心，以及食品、药品供应商谈合作。我要建一个属于我们公司自己的后勤仓储系统。”
江心妍已经麻木了。
她感觉自己上的不是一条商业巨轮，而是一辆呼啸着冲向未知领域的疯狂战车。
“好的，顾总。”
顾伞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记住，我们是一家遵纪守法的科技公司。”他最后交代道，“我们招聘的安全主管，日常的工作就是巡逻、站岗，熟悉船体结构，偶尔组织一下消防演练和应急疏散。”
“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他说得那么诚恳，那么理所当然。
江心妍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官方的“保护性警告”，可能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对象。
他们想给笼子里的老虎画一条红线。
却没意识到，这只老虎想做的，是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他的狩猎场。
离开咖啡馆，顾伞心中的一块大石彻底落地。
安全团队的框架和物资囤积的合法外衣，都已具备。
现在，只剩下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需要一个能镇住这五十个刺头的灵魂人物，一个能将这支“保安队”打造成末日之盾的执剑人。
顾伞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半年前存下的号码。
赵勇。
明天，是时候去见见这位前海军士官长了。
但这之前， 需要先回去直播稳定粉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