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的数据最终定格在一亿八千六百二十七万元。
苏晓晓的手指离开键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持续两个小时的高强度直播，让她的精神一直绷紧。
“结束了…老板，我们成功了！”
她抬头看向顾伞，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音和无法抑制的喜悦。
屏幕上，最后的弹幕如潮水般涌过。
“船长再见！期待方舟建成的日子！”
“已下单风信子，从今天起，我也是为海上赛博之城添过砖的人了！”
“加油！伞神！我们等你！”
顾伞对着镜头，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示意苏晓晓关闭了直播。
画面熄灭。
【这些支持，将是方舟的第一块基石。】
他转过身，整个生产车间已经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陈海被几个销售部的下属高高抛起，他涨红了脸，放声大笑。
李明拿着手机，正对着电话那头的董事会成员汇报战果，他脸上的红光，比刚才喝酒时更甚。
“对！最终销售额接近两个亿！这只是预售！预售！”
“我们的产能必须跟上！所有生产线全部启动！原料供应商那边，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加价也要把合同给我签下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响，充满了胜利者的意气风发。
挂断电话，李明快步走到顾伞面前，他伸出手，想要用力拍一拍顾伞的肩膀，但手举到一半，又变成了紧紧的握手。
“顾先生，谢谢！这次合作，大获全胜！”
他因为激动，手心全是汗。
顾伞抽回手，看着眼前这位春风得意的总经理。
“李总。”
他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亏价铺场，你们企业扛得住吗？”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李明一半的亢奋。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看了一眼周围还在庆祝的员工，对顾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走到车间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顾先生，你果然看出来了。”李明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苦笑了一下。
“‘赛博擎天柱’，1元的到手价，每一台我们确实都在亏本。”
“但，”他话一转，“并没有外界想象的亏那么多。”
他伸出三根手指。
“我们的综合成本，通过与上游供应商签订的三年期超大额订单，已经压到了一个极限。每一台‘擎天柱’，我们大概亏损三百元左右。”
顾伞没有说话，他在计算。
“今天预售了一万五千台，也就是亏损四百五十万。”
李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账不是这么算的。‘向日葵’和‘风信子’是我们的利润款，它们的利润，足够覆盖‘擎天柱’的亏损，甚至还有不小的盈余。”
他看着顾伞，眼神里多了几分商人的精明。
“我们用一款战略性亏损的产品，撬动了整个市场。用两个亿的销售额，打响了‘能源盆栽’这个全新的品类。更重要的是，我们用国内庞大的订单量作为基础，可以进一步和全球的原材料供应商谈判，把成本压得更低。”
李明的声音压低了，里面透着一股野心。
“顾先生，低价，就是我们为自己构建的最深的护城河。”
“这个价格一出，国内任何厂家想要跟风，都必须掂量一下自己。他们没有我们的供应链优势，做同样的产品，成本比我们高出一截。他们如果定价高，就毫无竞争力；如果定价和我们一样低，那他们就不是每台亏三百，而是亏三千。没有谁能陪我们这么玩。”
“等到我们用国内市场把成本和技术打磨到极致，下一步，就是拿着这些产品，去横扫全球市场。到那时候，才是真正收割利润的时候。”
车间里的欢呼声隐约传来，与角落里这场冷静的商业剖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伞听完，沉默了片刻。
【商场如战场。用亏损买断赛道，用规模铸造壁垒。海能科技的生存法则，与末日中的法则，并无二致。】
“我明白了。”顾伞开口，“合作愉快。”
说完，他便转身准备离开。
李明看着他的背影，这个年轻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
那张平静的脸，仿佛两个亿的销售额，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他知道，顾伞关心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回“日出号”的路上，顾伞没有让李明派车送，而是自己叫了一辆网约车。
苏晓晓已经累得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飞速倒退，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片繁华景象。
顾伞没有看这些，他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脑海中却在进行着另一场更为复杂的推演。
【“能源盆栽”的成功，只是解决了“日出号”和一小部分城市富裕阶层的能源问题。但这远远不够。】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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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末日到来时，维系一个社会基本运转的，不是少数精英，而是广大的普通人。】
他想起了前世，洪水淹没城市后，电力系统彻底瘫痪。
没有电，高层住宅的居民连下楼都困难。
没有电，净水设备无法运转，清洁的饮用水成为奢求。
没有电，网络中断，人们被困在信息孤岛里，谣言和恐慌滋生。
没有电，意味着文明的倒退，意味着生存质量的断崖式下跌。
【新能源技术，在末日里，不是改善生活的选项，而是维持生活、保障安全、连接世界的必要技术。必须让它普及下去。】
一个宏大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慢慢成型——全民能源普及计划。
这个计划的核心，是为全国范围内，尽可能多的家庭，提供一套基础的、廉价的、可靠的应急能源方案。
哪怕只是几百瓦的发电功率，几度电的储能。
也足以在断电的夜晚，点亮一盏灯，给手机充上电，烧开一壶水。
但这其中的难度，比打造“日出号”还要大上百倍。
首先是成本。
即便是成本最低的方案，对于一个普通家庭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如何让他们愿意为此买单？
其次是安装和维护。
中国有超过四亿个家庭，遍布从一线城市到偏远乡村的广袤土地。为他们提供统一的安装和后期维护，这需要一个何其庞大的网络和天文数字般的投入。
最后是收益。
这是一个前期投入巨大，后期收益微乎其微，甚至完全是公益性质的项目。
没有任何一个商业公司，会愿意去做这种“痴人说梦”的计划。
网约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下。
顾伞睁开眼睛，窗外，一块巨大的商业地产广告牌上，几个烫金大字闪闪发光：“传世府邸，尊享人生”。
这个世界，依旧在为顶层的少数人歌唱。
顾伞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睛。
【但这个梦，必须有人去做。第一步，该从哪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