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商业银行的洽谈室里，空气的流动变得滞涩。
张海的视线从助理递过来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移开，那上面是“海能科技”的详细资料。一家拥有三十七项海洋能源相关专利，但连续三年财报亏损，挣扎在生存线上的高新企业。
他与风控总监孙建国对视了一眼。
孙建国常年紧绷的脸部线条，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作为风控，他评估的是数字和条款，但此刻，他看到了一些数字无法量化的东西。
一个还停留在图纸上的项目，仅仅通过直播展示概念，就能吸引一家高新科技公司主动上门，免费提供核心设备。
这种平台号召力，本身就是一种价值。
“顾博士，”张海重新开口，称呼和语气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海能科技’的加入，让你的‘移动海洋科技平台’增添了很重要的一个版块。它证明了平台的开放性和技术吸引力。”
直播间里，那条蓝色的认证弹幕被顶到了最上方，像一枚勋章。
顾伞平静地看着两位银行高管的神情变化。
【海洋温差能发电……上一世这项技术直到洪水第三年才初步成熟，具备小型化和商业化的可能。现在，它自己送上门了。历史的轨迹，正在因为我的行动而发生偏转。】
他没有回应张海的话，只是看着直播窗口，等待着。
因为他知道，这场谈判的关键，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而在网络另一端，在那间他从未去过的办公室里。
……
海能科技有限公司，市场部。
下午三点，办公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键盘的敲击声和中央空调无力的送风声。
陈海靠在自己的人体工学椅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已经在这个岗位上待了五年，从一个充满干劲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熟练掌握“如何在上班时间合理摸鱼”的中年人。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左边是公司惨淡的销售数据报表，右边是顾伞的直播间。
发那条合作意向的弹幕，是部门经理李卫国半小时前下达的指令。李卫国在朋友圈看到了顾伞的直播切片，抱着“广撒网，万一捞到一条”的心态，让陈海去互动一下。
在陈海看来，这和往海里扔一个漂流瓶没什么区别。
一个网红主播，画了一张大饼，就有银行家和科技公司找上门？他觉得这事儿有点魔幻。
【又是一个ppt造车的故事，只不过这次是在海上。陪他玩玩算了，反正这个月kpi也完不成，底薪就底薪吧。】
他正准备切换屏幕，去看一场篮球比赛的文字直播。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直播间右上角的数字，开始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跳动。
85万…88万…92万…
数字的每一次跳跃，都像一下下敲在他的心脏上。
他坐直了身体。
紧接着，他发出去的那条石沉大海的弹幕，被无数新的留言顶了上来，整个弹幕区，都变成了海能科技市场部的点名现场。
【海能的兄弟！醒醒！别睡了！发财的机会来了！】
【我刚去查了你们公司，搞海洋温差发电的？牛逼啊！这技术跟伞神的方舟简直是天作之合！】
【科普一下，伞神的方舟要实现能源自给，光靠光伏和风电是不够的，有天气限制。你们的温差能发电，只要有海水温差就能24小时持续输出，这是最稳定的基载电力！懂不懂什么叫基载电力啊！这是命根子！】
陈海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他看着“基载电力”四个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这个词，是他们的技术总监在每一次内部会议上，翻来覆去强调的核心优势。但他们去对接那些船运公司、海岛度假村时，对方根本听不进去，他们只关心初期的投入成本和维护费用。
可现在，直播间里一个素不相识的网友，用一句大白话就点明了他们技术最关键的价值。
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对！温差发电稳定！光伏和风电输出功率有波动，需要庞大的储能系统来平滑电流，但如果有了温差发电做基础，储能的压力和成本都能下降一大截！】
【海能科技！快去找你们老板！现在！立刻！马上！这个项目就是为你们量身定做的！你们的技术也只有在伞神这种不计成本追求稳定性的平台上，才有应用的土壤！】
【晚一分钟，我估计就有别的能源公司冲进来了！信我！我就是搞新能源投资的，我现在已经准备给竞争对手打电话了！】
这些弹幕，像一把把烧红的钳子，烙在陈海的眼球上。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
他不是傻子。他能看出来，这些弹幕背后，不是起哄，而是真正看懂了“方舟计划”和他们公司技术契合点的用户。
不，他们不是用户。
陈海看着那突破百万的在线人数，一个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这些人，是这座未来海上城市的潜在居民！他们是在为自己未来的家园，挑选最可靠的供应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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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不是一笔简单的生意了。
这是拿到一张通往未来的船票！
“小陈，看什么呢，这么投入？”一个同事端着咖啡路过，调侃了一句。
陈海没有回答。
他的手指在颤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久违的冲动。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公司内训材料平板，另一只手拔掉了手机的充电线。
“李总在哪？”他问那个同事。
“销售总监？在他办公室吧，估计又在为下个季度的指标发愁呢。”
陈海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冲出了自己的隔间，带倒了椅子，文件散落一地，他却毫不在意。
他穿过死气沉沉的办公区，所有同事都用诧异的表情看着他。在他们的印象里，陈海走路的步速，已经有三年没超过每秒08米了。
销售总监办公室的门紧闭着。
陈海没有敲门，直接拧动把手推门而入。
正在打电话的销售总监李明，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他对着电话匆匆说了句“待会儿再说”，然后把电话挂断。
“陈海！你干什么吃的！懂不懂规矩！”李明皱着眉，话语里全是火气。
陈海大口喘着气，把手里的平板电脑拍在李明的办公桌上。
屏幕上，顾伞的直播间在线人数，定格在1034万。
“李总……”
陈海的声音因为缺氧而有些嘶哑。
“大生意！一个……一个知名网络主播，他要建一座未来海上城市，现在全网一百多万人，都在等我们点头，给他的城市供应核心能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