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的款项如期拨到镇财政所,像一剂强心针,让整个恒运镇都活络了起来。唐宁雷厉风行,立刻召集了交通、城建、财政等相关部门负责人开会,明确由赵国强全面主持道路工程的具体工作。会议一结束,各项前期准备工作便如火如荼地迅速铺开。镇政府大楼里,电话铃声、讨论声、脚步声比往日密集了许多,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忙碌而兴奋的期待感。
赵国强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精力,他撸起袖子,领着勘测队和工程队就扑到了第一线。通往县城的58公里道路是发展的生命线,也是块硬骨头。烈日灼烤着大地,空气中翻腾着热浪。测量仪器的反光在野地里闪烁,红旗插在预定的线路上,迎风猎猎作响。
赵国强头戴草帽,皮肤很快被晒得黝黑,汗衫湿了又干,结出一层白色的盐霜。他嗓门洪亮,穿梭在勘测点之间,协调着挖掘机开始挖掘下水循环通道的基础沟槽。巨大的机械臂挥舞,啃咬着坚硬的土地,扬起漫天尘土。
取土场同样繁忙,满载土方的卡车轰鸣着驶向路基铺设段。工人们喊着号子,配合着压路机,将一层层回填的三合土夯实压平。沉重的滚轮碾过,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每一步都在将蓝图变为坚实的现实。
整个工地就像一部突然上紧了发条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在高速运转。虽然辛苦,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盼头,都知道脚下正在延伸的,是一条通往更好日子的路。
唐宁也没闲着,时不时就驱车到各个路段巡查进度,现场解决问题。他常常和赵国强站在临时搭建的工程棚下,对着铺开的设计图一讨论就是半天,汗水滴在图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整个恒运镇,仿佛都能听到那条路一寸寸向前生长的声音。
傅璎的净水项目也推进顺利,她几乎长在了工地上,那件皮裙再没穿过,换成了更方便的工装裤和t恤,安全帽下的一张脸晒黑了些,眼神却越发亮。
这天下班,傅璎最后一个离开工地,拖着略显疲惫的脚步回到镇政府大楼拿忘在那里的文件。走廊空荡荡的,只有唐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门虚掩着,她看到唐宁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似乎睡着了,桌上还摊着厚厚的项目预算表。
傅璎轻轻推开门,走近。他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太舒展。她悄无声息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想给他披上。
刚靠近,手腕却突然被抓住。
唐宁睁开了眼,眼里并没有刚睡醒的朦胧,反而清亮得很,带着一丝笑意:“傅璎姐?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傅璎吓了一跳,想抽回手,却没成功:“我…我来拿文件。看你睡着了,怕你着凉。”
“哦,”唐宁拖长了声音,手指非但没松,反而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内腕,“是怕我着凉,还是想我了?”他声音压低,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少自作多情!”傅璎脸上发烫,用力抽回手,心脏怦怦直跳,“我拿完文件就走!”
她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手忙脚乱地翻找。唐宁也没追过来,只是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
找到文件,傅璎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向门口。
“傅璎。”唐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再是玩笑的语气。
她脚步一顿,没回头。
“这几天辛苦了,”
“回去好好休息。”
傅璎没应声,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直到冰凉的晚风吹在脸上,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她抬手看着刚才被他握过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灼人的温度。
办公室里,唐宁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无声地笑了笑。
唐宁拖着疲惫的身躯,推开陈雨欣租住的房门时,已是深夜。屋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勉强勾勒出客厅的轮廓。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沙发方向传来,带着明显的讥诮:“大忙人,知道回家了?”
陈雨欣蜷在沙发里,身上穿着丝质睡裙,手里捧着一本书,但眼神却锐利地落在门口风尘仆仆的唐宁身上。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微微挑起的眉梢泄露了不满。
唐宁动作一顿,换上拖鞋,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这几天事情太多,修路项目刚启动,千头万绪,实在抽不开身,就睡办公室了。”他试图让语气轻松些,“还没睡?”
“睡?”陈雨欣合上书,轻轻放在茶几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我一个人守着这空房子,睡得着吗?唐大镇长现在是大忙人,恒运镇离了你就转不动了,是吧?”
她站起身,走到唐宁面前,上下打量着他。他眼里有血丝,下巴冒出了青黑的胡茬,衬衫领口也有些皱巴巴的。
“我看你不是睡办公室,是快长在镇政府了吧?”她的语气软了一些,但埋怨还在,“就算再忙,打个电话的时间总有吧?我还以为你被哪个工地的挖掘机给埋了呢。”
唐宁叹了口气,伸手想揽她,却被她轻轻躲开。
“一身汗臭和烟味,”陈雨欣皱了下鼻子,眼神却在他疲惫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吃饭了没?”
“还没,忙忘了。”唐宁老实回答,胃里确实空落落的。
“我就知道。”陈雨欣瞪了他一眼,转身朝厨房走去,“冰箱里还有剩菜,我给你热热。先去洗个澡,别把我沙发也熏臭了。”
她的背影透着些许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习惯性的关切。厨房里很快传来微波炉运转的轻微嗡嗡声。
唐宁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模糊身影,心里松了口气,又涌起一丝愧疚。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依言走向浴室。这间租来的房子,此刻竟也有了几分“回来”的感觉。只是这感觉里,掺杂着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