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运镇政府大院门口,一幅红底白字的横幅格外醒目——“热烈欢迎瑞宸集团援助恒运镇净水项目”。
唐宁站在队伍最前方,身姿挺拔,面带沉稳的微笑。他身后,站着神色各异的镇政府班子成员:副书记赵国强、副镇长傅璎、办公室主任刘梅、宣传干事陈雨欣,以及党办张建国等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官方场合特有的正式感,却也潜藏着唯有知情人才懂的微妙张力。
几辆印有“瑞宸集团”标识的商务车缓缓驶入。车门打开,一身干练职业装、气场强大的周疏影率先下车,她身后跟着她的技术团队。
周疏影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人群中心的唐宁。那个在她生命中留下复杂印记、既让她咬牙切齿又让她心绪难平的小男人。她嘴角牵起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混合着商业客套与私人情绪的弧度。
刘梅内心早已胆战心惊,自从上次计划失败后,她见到周疏影就发怵。但此刻,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第一个挤出热情的笑容迎上去,亲热地搂住周疏影的胳膊:“小姑!您可算来了!太感谢您了,真是雪中送炭啊!”
周疏影拍了拍刘梅的手,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话里有话:“小梅求姑姑办的事,姑姑能不给办吗?更何况,这也是我们疏影集团的业绩和善举。投资民生,回报社会,本就是双赢嘛。”她巧妙地将私人请托转化为了公共叙事。
唐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所有的尴尬与不得已,迈步上前,主动伸出手,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感激之情:“周总,欢迎欢迎!我代表恒运镇党委政府和全镇群众,衷心感谢您和疏影集团的慷慨援助!这套净水系统,可是解决了我们的大难题!”说着,他作势要鞠躬。
周疏影迅速伸手虚扶了一下,指尖与唐宁的手一触即分,眉眼间流转着旁人看不懂的深意:“唐镇长言重了,鞠躬就免了。能为群众做点实事,我也很高兴。”她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仿佛宣布一个重磅消息,“而且,为了支持恒运镇的全面发展,我们集团决定,额外追加三个亿的资金援助,专门用于完善全镇的网络信息化建设,打造‘数字乡村’样板!”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反应各异。群众代表和不少干部面露狂喜。而刘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内心几乎在滴血——这三个亿!这本该是她们用来扳倒唐宁的陷阱筹码,如今却成了唐宁实实在在的政绩和嫁衣!她强忍着翻腾的情绪,假笑着从背后抱住周疏影:“姑姑您真是我的好姑姑!”声音里带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苦涩。
唐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郑重:“周总,这这份厚礼,恒运镇人民永记于心!”
当晚,镇招待所宴会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唐宁设宴款待周疏影及其团队。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烈。周疏影端着一杯白酒,袅袅婷婷地走到主位的唐宁面前,脸颊微红,眼波流转,带着几分酒意和不容拒绝的强势:“唐大镇长,这么大的项目,这么深的缘分,不跟我喝个交杯酒,可说不过去吧?”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唐宁身体微微一僵。他知道这是周疏影的试探,甚至是某种程度的宣示主权。为了那三个亿的投资,为了恒运镇的未来,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拂了她的面子。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无奈却又得体的笑容,站起身:“周总海量,唐某奉陪便是。”他端起酒杯,手臂与周疏影的手臂交错缠绕。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两人仰头饮尽。身体不可避免地靠近,几乎要搂在一起,姿态显得异常亲密。
坐在不远处的罗慧,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酸涩和嫉妒,恨不得冲上去分开两人。
而傅璎,从头到尾都沉默寡言。看着周疏影与唐宁的交杯酒,看着那三个亿带来的巨大光环,她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和小丑。她精心策划的阴谋不仅破产,反而成就了对手,这种羞辱和无力感让她如坐针毡。
她猛地站起身,几乎没吃几口菜,走到唐宁身边,语气生硬地低声道:“唐镇长,花溪村那边刚来电话,有紧急情况,我必须立刻回去坐镇。”
唐宁正从交杯酒的尴尬中解脱出来,闻言点头,公事公办地回应:“好的傅璎,辛苦你了。等我这边安排好周总他们,随后也会过去处理。”
傅璎听到“随后也会过去”这几个字,心里猛地一咯噔!她瞬间联想到之前设计陷害他的事,内心惊恐万状:“他知道了?他这是要秋后算账?他要跟我去花溪村,是为了报复我?”
巨大的惊吓让她方寸大乱,转身匆忙向外走时,心神不宁,脚下一个趔趄,竟然差点被门槛绊倒,狼狈地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形,然后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宴会厅。
盛宴仍在继续,但台面之下,已是暗流汹涌。每个人都怀揣着不同的心思,这场看似成功的招商引资,背后却缠绕着更为复杂的权、钱、情交织的网。
宴会厅内的喧嚣渐渐散去,只剩下杯盘狼藉和空气中残留的酒菜气味。唐宁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酒精让他的脚步略显虚浮。他环视一周,看到了正在指挥服务员收拾的罗慧。
他走上前,带着酒后的些许含糊,但语气仍是工作安排:“罗姐,辛苦了。周总带来的技术团队,麻烦你安排一下住处,务必招待好。”
罗慧转过身,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透着一股幽怨和凉意,话里带着明显的刺:“是的,我的唐大镇长。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您的‘贵客’们安排得妥妥当当,绝不会耽误了镇里的‘大事’。”
她特意加重了“我的”和“贵客”这几个字,听起来恭敬,却充满了疏离和讽刺。唐宁酒意上头,一时并未完全察觉,只是点了点头:“好,辛苦了。”
这时,周疏影走了过来。她已经披上了外套,恢复了女强人的精明干练,仿佛刚才那个要求喝交杯酒的只是错觉。她对唐宁公事公办地说:
“唐镇长,我就先回去了。我的团队会驻守在这里,他们明天一早就会开始选址,并着手打一口400米的深井以确保水源。大型净水设备预计三天后运抵恒运镇。这三天时间,正好可以在全镇范围内同步开展管道铺设的准备工作,时间节点刚刚好。”
她的效率之高,计划之周密,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刘梅赶紧凑过来,亲热地挽住周疏影的胳膊:“姑姑,这么晚了还要赶回去?要不就去我家住一晚吧?”
周疏影淡淡地抽出手臂,语气不容置疑:“不了。市里会所那边还有事情等着我处理,必须得赶回去。”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唐宁一眼,然后利落地转身,带着助理和司机离开了招待所。
唐宁将周疏影送上车,看着车辆尾灯消失在夜色中,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酒意立刻更猛烈地涌了上来。他身形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一直留意着他的陈雨欣立刻上前,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关切地说:“唐镇长,您喝多了,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唐宁确实感到天旋地转,没有拒绝,含糊地应了一声:“嗯…麻烦你了,小陈。”
陈雨欣搀扶着唐宁,小心翼翼地朝着镇北居民住宅方向走去。唐宁几乎将一半的重量都靠在了她身上,两人靠得很近,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显得有几分亲密。
罗慧安排完技术团队的住宿事宜,正好从招待所门口走出来。她一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相互搀扶、逐渐远去的背影。
她独自站在原地,夜晚的凉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郁结。她就那样静静地望着,望着唐宁倚靠另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眼神复杂难明。那目光里,有失落,有自嘲,有不甘,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刚才宴会上的交杯酒,此刻的贴心护送,一幕幕在她眼前交错,最终只化作了门前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夜气里。招待所门口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显得格外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