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天霸的身形猛地一晃,宛若被惊雷劈中,双腿软得像抽了筋,几乎要直直跪倒在地。
他仓促间探出手,十指如铁钳般死死扣住龙案边缘——那冰冷坚硬的紫檀木上,雕刻的五爪金龙仿佛都被他捏得变了形,指节泛出的青白里,满是竭力支撑的狼狈,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躯。
那双素来俯瞰众生、浸满帝王威严的眼,此刻彻底失了往日的沉敛。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眼底翻涌的震骇如同海啸过境,更藏着一丝被人狠狠撕开最深秘密的恐慌——那是他藏在龙袍之下、埋在皇陵深处的疮疤,如今被生生剜出,暴露在御书房的烛火下,灼得他浑身发疼。
“你…你胡言乱语什么?!”他的声音彻底破了功,往日里沉稳如古钟的语调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尖利的颤抖,尾音还裹着一丝被砂纸磨过的嘶哑,像是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破碎音节,“谁告诉你的?!是谁在你面前编造此等大逆不道、荒谬绝伦的谎言!”
话音落时,帝王的怒火顺着声音炸开。御书房内的空气瞬间被点燃,灼热得让人喘不过气,连案头的烛火都跟着剧烈摇晃,投在墙上的光影扭曲如鬼魅,仿佛连殿宇都在这怒火中震颤。
侍立在侧的几位内侍与护卫,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像灌了铅般沉,膝盖不受控制地打颤,几乎要瘫在冰凉的金砖上。
他们死死垂着头,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领口的云纹,连呼吸都不敢重半分——生怕自己的气息会引来帝王的迁怒,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这哪里是寻常对话?分明是足以诛连九族的滔天秘辛!几人攥紧衣角的手,指节白得泛青,恨不得立刻拿针戳聋自己的双耳。
身体抖得如同秋风里的枯叶,每一次颤抖都在诉说极致的恐惧:他们听到了不该听的,这条命,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唯有轩辕斩仙,仿佛隔绝了这滔天怒火。面对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帝王之怒,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一袭玄色长袍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连衣摆都未曾晃动半分。那双平静无波的眼,反倒像一面澄澈的铜镜,将武天霸此刻的失态与惊惶照得纤毫毕现——颤抖的指尖、扭曲的嘴角、眼底的慌乱,连帝王强撑的威严都被映得碎了满地。
“谎言么?”他轻轻重复这两个字,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信与不信,仿佛只是在复述一个无关紧要的词,却像一根细针,缓缓刺入武天霸紧绷的神经,“陛下何必如此激动。世间从无不透风的墙,亦无永藏于黑暗的秘密。或许是我母亲在天之灵,不忍见她唯一的孩儿被蒙蔽一生,于梦中对我有所启示吧。”
话语轻柔,却带着千钧重量,压得武天霸胸口发闷,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武天霸那张青白交加、剧烈变幻的脸上——那是被说中心事的慌乱,是伪装被拆穿的难堪。
轩辕斩仙继续用那种平淡却极具杀伤力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道:“又或许,只是我根据一些零碎的线索,做出的合理推测。毕竟,一位深得陛下‘宠爱’、出身尊贵的皇妃,为何会毫无征兆地离宫?连一句告别都没有,连一件贴身信物都未曾留下?不久后又蹊跷身亡,连尸身都未曾公开示人,连一座刻了名字的陵墓都没有?而当时已拥有大乘期修为、足以庇护一方的陛下,为何恰巧‘闭关’修炼,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刻缺席,未能及时施以援手?这其中的巧合太多,多到让人不得不心生疑虑,多到让人无法相信,这只是‘巧合’。”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烧红的重锤,狠狠砸在武天霸的心上。
他原本就紧绷的神经,在这诘问里愈发接近断裂的边缘,连指尖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更何况,”轩辕斩仙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富丽堂皇的御书房——龙椅上的鎏金纹路在烛火下闪着冷光,却照不进半分暖意;墙上悬挂的名家字画看似雅致,却处处透着权力的冰冷——“若陛下真如表面这般看重与我母亲的‘情谊’,珍视我这流淌着皇家血脉的‘孩儿’,这十余年来,我流落在外,受尽颠沛流离之苦:饿到啃树皮,被恶霸追着打,在死人堆里爬过,在妖兽口中逃生,为何从不闻陛下有一丝一毫的寻访之意,更无半分照拂之举?直至今日,才因我‘恰好’突破瓶颈,有了些微末实力,‘恰好’能在宗门与朝堂间立足,‘恰好’可能对朝局有些用处,才骤然想起这份被遗忘多年的‘父子情深’?”
每一个“恰好”,都像是一把冰冷锋利的刻刀,精准地剥开那层裹在权力之外的虚伪温情。
御书房内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连烛火的跳动都变得缓慢而沉重。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难堪与冰冷,压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
武天霸被这一连串冷静至极、句句诛心的诘问逼得哑口无言。
胸口像被巨石堵住,闷得发慌,一口腥甜顺着喉咙往上涌——那是急火攻心呕出的血气。
他死死咬牙,硬是把那口血咽了回去,可嘴角还是溢出了一丝暗红,在苍白的唇上格外刺眼,像一朵开在死亡边缘的血花。
他此刻才猛然惊觉,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完全低估了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
原以为对方只是个未经世事、能靠恩宠或威压轻易拿捏的毛头小子,却没想到,站在眼前的,竟是一个心思缜密、洞察力可怕,还握着他未知底牌的强劲对手!
“逆子!你这是在质问你的君父吗?!”武天霸试图用帝王最后的威严挽回局面,可声音里的外强中干根本藏不住,虚浮得仿佛风一吹就散。
他抬手拍向龙案,案上的奏折与玉玺应声震动,发出刺耳的声响,却没能震慑住眼前的人——轩辕斩仙的目光依旧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斩仙不敢。”轩辕斩仙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得挑不出错,礼数周全得无可指摘,可眼神里的疏离与淡漠,却像一道无形的鸿沟,将两人隔在生死两端、谎言与真相之外,“我只是想求一个真相。一个关于我母亲当年离宫、最终身亡的真相。在此之前,任何所谓的‘恩赏’与‘重任’,都如同镜花水月,都裹着血腥的味道,请恕斩仙,实在无法安心承受。”
他再次明确拒绝,而这一次,理由充分得让武天霸无从反驳——他若是在“求真相”这件事上苛责,反倒坐实了自己的心虚,只会让人更怀疑当年的事。
武天霸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打破自己精心构建的局面,看着自己的掌控力像流沙般一点点从指缝里溜走,却连抓都抓不住。
他死死盯着轩辕斩仙,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无奈——他没法强行阻止对方查真相;有悔意——他后悔当年没能护住那个女人;有忌惮——他忌惮对方的实力,更忌惮对方背后可能存在的两尊大乘修士;还有一丝极深极深的惊讶——他没想到,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竟有如此心智与胆量,能这般平静地与他这个帝王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