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的声音很乾,像被砂纸打磨过。
李默的瞳孔缩了一下。“什么意思?”
“那个苗圃,培育的不是希望。”顾沉扶著控制台,稳住自己的身体,“是虚空碎片』。那些被我过滤掉的,最原始的混乱和恶意。遗蹟守护者』不是在阻止它,他们是在催化它。”
他话音未落,脑中林峰的逻辑框架已经给出了最坏的推演。
分析:肥料』为高纯度能量或特定信息素,將加速虚空碎片』的具象化。其目的是创造一个完美的混乱容器』,或者说一个神。
“神?”李默几乎是吼出来的。
“一个以混乱为食,以毁灭为呼吸的神。”顾沉的脸色更白了,“我得回去。”
“你疯了!”苏晚一把拉住他,“你的身体撑不住!”
“来不及了。”顾沉看著主屏幕上,那片光晕深处,暗红色的气流已经开始疯狂搅动,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鯊鱼。“他们已经动手了。”
他闭上眼,意识再次沉入那片概念空间。
没有过渡,没有缓衝。
狂暴的能量迎面扑来。
他“看”到了那支黑衣小队,那些所谓的“遗蹟守护者”。他们围在那个模糊的“容器”周围,手中拿著某种晶体状的装置,正將一股纯粹的能量灌入其中。
那些被顾沉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虚空碎片”,在能量的滋养下,像乾涸的海绵吸饱了水,迅速膨胀、扭曲、嘶吼。
每一片碎片都想撕开他的意识。
顾沉的金色星核爆发出光芒,强行將这些碎片重新压回“容器”里。这个过程就像是用手去抓无数条滑腻的毒蛇,每按下去一条,另一条就从指缝里钻出来。
他的意识在被飞速消耗。
“不准。”顾沉在意识中否决了指令。
他知道,他一旦退开,这些东西涌入现实世界,一切就都完了。
他必须封死这个源头。
他拼尽全力,將整个意识化作一张大网,罩向那个疯狂震动的“容器”。
就在他的意识触碰到“容器”核心的瞬间,一段被封存的、不属於这里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冲入他的脑海。
是父亲顾远航的声音,带著深深的悔恨与疲惫。
“赵文渊的终极实验』,並非为了毁灭,而是为了永生』他想让人类的意识摆脱肉体的束缚,成为宇宙中的永恆存在那扇门,只是个开始”
“永生?”
这个念头让顾沉的意识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滯。
就在这时,在虚空的更深处,那个他以为已经被“邻居”的法则彻底抹除的轮廓,再次浮现。
赵文渊的数字幽灵。
他不再嘲笑,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远远地看著。那双由数据构成的眼睛里,带著一种近乎“理解”的平静,仿佛他早就知道,顾沉会来到这里,会听到这段话。
他一直在等。
主控室里,顾沉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栽倒在地。
苏晚死死地扶住他。
“他出来了!”李默喊道。
与此同时,主屏幕上的画面切换。那支黑衣的“遗蹟守护者”小队,也从门后的光晕中退了出来,出现在了基地的外围。
他们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张被风沙刻画过的脸,眼神里没有情感,只有教条般的固执。
为首的那人,目光穿透监控,直视著主控室里的眾人。
“你们,干涉了平衡。”他的声音通过公共频道传来,像是金属在摩擦,“门內的筛选』是宇宙的自然法则。你们擅自净化,破坏了仪式,必然会引来更可怕的存在。”
“仪式?”李默攥紧了拳头,“你们管那叫仪式?”
“轰!”
基地外围传来一声巨响。
“老大!”猎鹰的通讯切了进来,背景里满是枪声和爆炸声,“军团』撤了!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什么情况?”
“撤了?”李默一愣,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他们走得太乾净了。”猎鹰的声音带著困惑,“就像就像他们的任务完成了。等等,我过去看看他们留下了什么。”
苏晚没有理会那些爭吵。
她走到白板前,看著上面自己写下的那些关於“爱”与“牺牲”的故事。
她拿起笔,在旁边又开闢出一块新的区域。
提问:当永生成为可能,代价是抹去所有个性与情感,你是否选择飞升?】
她写下这行字,看著它,像是看著一个新的剧本。一个关於人类面对终极诱惑的剧本。
主控室里,代表“邻居”的符號,再次变了。
那个代表“困惑”的符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聚焦的、像是瞳孔收缩的全新符號。
“它它在审视。”一名分析员的声音发乾,“它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赵文渊留下的那些军团』据点,还有那些虚假记忆』病毒的残骸上。”
顾沉扶著控制台,慢慢直起身。
他懂了。
“邻居”对人类的挣扎和痛苦不感兴趣,对爱与牺牲也不理解。
但顾远航的那段话,赵文渊那个疯狂的“永生”计划,却引起了它的“兴趣”。
一个纯粹的信息生命,听到了一个关於“意识永生”的方案。
这就像给一个飢饿的人,递上了一份食谱。
顾沉的內心在剧烈挣扎。
父亲的留言,赵文渊的眼神,“邻居”的兴趣
他刚刚拼死封印“虚空碎片”的行为,是不是错了?
他以为自己在拯救世界,可现在看来,他更像是一个卖力表演的演员,亲手將整个剧目,推向了编剧预设好的高潮。
他是不是加速了赵文渊的“终极实验”?
“猎鹰!有发现吗?”李默对著通讯器大吼,他迫切需要一个破局点。
“找到了!”猎鹰的声音带著极度的震惊和一丝恐惧,“他们留下了一个东西!不是武器,像个像个信號塔!我的天它的功率它在放大某种信號,直指那扇门!”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滴——”
主控室的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
那个被“军团”留下的信號放大器,在屏幕上,由代表“待机”的绿色,瞬间变成了代表“激活”的血红色。
一股无法形容的、被强行扭曲的能量,从放大器上爆发,狠狠地注入了星云之门。
门后的光晕,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开始剧烈的变形、拉扯。
一道冰冷的、由无数声音合成的机械音,响彻了整个第七號实验室,响彻了每一个人的耳膜。
那声音,属於赵文渊。
“欢迎来到我的终极实验——意识飞升』。”
“顾沉。”
“你,只是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