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里,所有警报声都消失了。
屏幕上,那扇巨大的星云之门后,被暗红色污染的光晕中,那一点纯粹的金色,像一颗超新星,骤然爆发。
“他”一个研究员刚开口。
“嘀——嘀——嘀——”
刺耳的、代表生命体徵崩溃的最高级警报,瞬间撕裂了短暂的寂静。
“老大!他生命体徵在垂直下跌!脑波图全是噪音!心率跌破40了!”监护仪旁的研究员声音变了调。
李默一步衝到屏幕前,看著那条断崖式坠落的绿色曲线,眼球布满血丝。
“镇静剂!剂量加到最大!”他对著通讯器咆哮。
“没用!李总,镇静剂根本进不了他的循环系统!他的身体在排斥一切!”
屏幕上,零號安全屋的监控画面里,顾沉的身体在防护舱內剧烈地颤抖,像被无形的刀刃千刀万剐。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主控室蔓延。
苏晚走到控制台前,拿起了那个冰冷的麦克风。
她的手很稳。
“顾沉,听著。”她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整个主控室,也传向了那个隔绝一切的零號安全屋。
“我给你讲个故事。”
“一个士兵,在城市废墟里,为了救一只被压在石板下的小猫,被倒塌的建筑砸死了。
她声音很轻,却像一颗钉子,钉进了每个人的心臟。
在顾沉那片被战爭、背叛、绝望、仇恨的黑暗海洋吞噬的意识里,这一点声音,成了唯一的光源。
那片咆哮的黑暗,是人类歷史上所有丑陋瞬间的集合。他看到了特洛伊的烈火,听到了奥斯维辛的哭號,感受到了卢安达的绝望。
他要被撕碎了。
就在这时,他意识深处,那属於林峰的冰冷逻辑框架,突然启动了。
它没有去抵抗那片黑暗,它在分析。
“逻辑漏洞一:主体意识正在將接收到的负面情感,错误地判定为自身行为。启动观察者』模式,分离情感源与主体认知。”
“逻辑漏洞二:主体守护』行为,正在產生自我毁灭』的悖论。修復指令:將牺牲』重新定义为能量转化』的最高效率形式。”
林峰的逻辑,像一个冷酷的外科医生,在顾沉即將崩溃的精神世界里,精准地修復著那些因为巨大痛苦而產生的逻辑bug。
他用秩序,去框定了混乱。
“老大!”猎鹰的声音猛地切了进来,“门!门后的污染正在减弱!那些暗红色的数据流在褪色!”
眾人抬头,果然,屏幕上那片浑浊的光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重新透出那片纯净而深邃的特质。
“他成功了”李默喃喃自语。
“但是他的意识正在被当成燃料烧掉!”猎鹰吼道。
“不止!”另一名分析员指著战术地图,声音发抖,“军团』的鬼魂发动了总攻!是物理入侵!他们利用我们防御系统的混乱,直接攻击基地!我们的外围防线已经被突破了!”
地图上,代表敌人的红色箭头,像一把尖刀,直插第七號实验室的心臟。
“还有!”负责监控全球动態的小组负责人站了起来,“遗蹟守护者』有动作了!我们的蜂鸟』无人机在撒哈拉沙漠的边缘,侦测到一支装备精良的潜入小队,他们正秘密前往一个未知的坐標!看方向他们像是想进入门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默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启动铁壁』协议!”他猛地转身,下达命令,“所有战略预备队,给我把军团』那帮杂碎钉死在外面!猎鹰!带你的人,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零號安全屋的物理入口!一只苍蝇都不准飞进去!”
“收到!”猎鹰没有废话,立刻带人冲了出去。
就在主控室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屏幕上,那个代表“邻居”的镜像符號,再次发生了变化。
它不再是“选择”与“责任”的叠加。
一个全新的,结构异常简单的符號浮现出来。
“老大新符號解析出来了。”一个负责数据分析的研究员声音发飘,“只有一个概念困惑』。”
“它不明白”苏晚看著那个符號,轻声说,“它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拿自己去填一个窟窿。”
她的声音没有停。
“一个母亲,在饥荒里,把最后一块麵包,给了邻居那个快要饿死的孩子。她自己的孩子,前一天已经饿死了。”
“一个骗子,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骗子。他用他人生中最后一个谎言,对一个想要自杀的女孩说,明天的太阳会很美。女孩活了下来,他跳了下去。”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不断传入顾沉的意识。
那些被林峰的逻辑框架“修復”过的bug,在这些故事里,找到了真正的“锚点”。
爱,不是完美的。
爱,是有代价的。
顾沉的意识核心,那颗由“theseed”化作的金色光点,不再被动防御。
它开始主动吸收那些被“过滤”掉杂质的纯粹情感。
痛苦,悲伤,愤怒。
在被剥离了恶意和虚假之后,它们也成了养料。
那点金色光芒,骤然收缩,凝练。
顾沉那片星云印记的中央,一颗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却比任何恆星都璀璨的金色“星核”,凝聚成形。
一瞬间,他与那扇门,与门后那个“邻居”,建立了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更深层次的连接。
“嘀”
主控室里,那刺耳的警报声,突兀地停了。
所有人都看向监护仪。
那条坠入深渊的生命体徵曲线,奇蹟般地停止了下跌,然后缓缓拉平,稳定在了一个极低,却不再波动的数值上。
“他稳住了?”李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清楚。”研究员死死盯著数据,“他的状態超出了我们所有已知的生命模型。他活著,但又不完全像是我们理解的那种活著』。”
苏晚放下了麦克风,她看著屏幕上那片已经恢復纯净的光晕,又看了看那个代表“困惑”的符號,最后目光落回到顾沉那张苍白的脸上。
他好像睡著了。
就在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气的时候,主控室的合金大门,被剧烈的爆炸从外部直接轰开!
“老大!”猎鹰带著血的吼声从通讯器里传来,“他们突破了b2区!他们人太多了!正朝著主控室过来!”
几个全副武装,身上印著“军团”標誌的黑影,端著枪,出现在了被炸开的门口。
为首那人,头盔下的电子眼闪著红光,扫过室內惊慌失措的研究员,最后,定格在李默的脸上。
他抬起枪,冰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起。
“交出顾沉,或者,一起给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