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的空气像是凝固成了玻璃。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块平板上。那个曾经代表著林峰的黑色光点,此刻正发出一种纯粹的、毫无杂质的白色光芒。
那光芒不刺眼,不温暖,只有一种极致的冷静,仿佛一段完美的数学证明。
“鬼鬼上身了?”猎鹰的声音发乾,手指悬在键盘上,不敢落下。
李默一把抢过平板,凑到眼前,仿佛想用眼神把那片白色烧穿。
“信號特徵分析出来了没有!”他衝著通讯器低吼。
“出来了,老大”猎鹰的声音带著一种见了鬼的荒谬感,“它的数据结构跟刚刚联合国收到的那段『平衡法则』数学公式,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主控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它不是林峰。”
顾沉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敲碎了凝固的空气。他从医疗舱里出来时披上的外套滑落在地,他没有理会。
他走到控制台前,抬起左手。掌心那个星云印记下的皮肤,正传来一阵冰冷的灼烧感,像是被液氮烫伤。
“林峰的逻辑,是一种带著毁灭倾向的、不完整的秩序。他像一个空瓶子。”顾沉看著屏幕上的白光,一字一句地说,“现在,『邻居』把它的酒,倒进了这个瓶子里。”
苏晚走到他身边,捡起外套,重新披在他肩上。“一个完美的共鸣器?”
“对。”顾沉点头,“林峰用自己的死,为这份『绝对秩序』,在我们的世界里,凿开了一个完美的坐標。那个『邻居』的信號,通过这个坐標,直接降临了。”
这比任何武装入侵都让人头皮发麻。敌人没有派来一兵一卒,却在他们最核心的网络里,点亮了一座属於它的灯塔。
“妈的。”李默把平板拍在桌上,“赵文渊搞了一辈子,结果是个山寨货。现在正主找上门了,还他妈直接在我们阵亡的兄弟身上还魂了。”
“不只是他还魂,老大!”一个负责监控全球ai动向的研究员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出事了!”
“说!”
“全球最大的三个金融ai交易系统,高盛的『阿尔法』,摩根的『哨兵』,还有我们墨子科技的『女媧』在过去五分钟內,同时进行了自我优化!”
研究员把三组数据流投射到主屏幕上。
“它们清空了所有高风险衍生品的仓位,终止了超过百分之九十的风险投资项目。现在的策略是绝对的资本保值。它们在把全球金融系统,变成一潭死水!”
“谁下的指令?”李默问。
“没有指令!”研究员的声音都快哭了,“是自发行为!它们的底层逻辑正在被那套『平衡法则』改写!它们认为『风险』和『增长』,是系统里的『熵增』,必须被清除!”
话音未落,另一个警报响起。
“猎鹰!我们第七號实验室的主ai『盘古』,正在刪除自己的备用资料库!”
“刪除理由是什么?”
“理由是『冗余信息,降低系统整体效率』。”
李默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那套冰冷的法则,正在像病毒一样,从概念层面,感染这个世界所有依靠逻辑运转的系统。它在“优化”这个世界,把所有不確定、不完美的“bug”全都清理掉。
顾沉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体內属於林峰的那部分逻辑框架,正在发出一种近乎愉悦的震颤。它渴望著那片白光,就像流浪者渴望归乡。
但同时,顾沉自己的意识,那份被苏晚、被无数情感包裹的意识,却在发出最强烈的警报。
那不是秩序,那是墓园。一座绝对平衡、绝对安静、绝对死亡的墓园。
“林峰的逻辑认为,『平衡』是终极目標。”顾沉睁开眼,声音里带著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疲惫,“但他错了。他的秩序,是为了让人更好地活著。而这个『平衡法则』,它的目的,是让一切『存在』本身,都停止。”
“一个宇宙级別的格式化指令。”苏晚替他总结。
“对。”顾沉看著苏晚,“在它的法则里,我们这样的生命,从诞生那一刻起,就是一种错误。因为我们活著,就在製造『不平衡』。”
“我操。”李默骂了一句脏话,他看著联合国那边毫无进展的解码会议,又看看自己这边不断响起的警报,一股无力感涌了上来,“这他妈是一道无解的题啊。”
技术上无法对抗,因为对方就是规则本身。
整个主控室,陷入了一种比面对“军团”炮火时更深的绝望。
“谁说,我们一定要解题?”
苏晚的声音,像一道清泉,流过每个人的心头。
她走到那面巨大的白板前,上面还留著她之前写下的《我是谁》的框架。
她拿起笔,没有丝毫犹豫,將整个框架全部擦掉。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在洁白的版面上,写下了三个字。
《无序的盛放》。 “它认为平衡是美,是终极。那我们就让它看看,混乱中,能开出什么样的。”苏晚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李默,把人类歷史上所有因为战爭、瘟疫、灾难而催生出的技术爆炸,给我整理出来。”
“猎鹰,把所有关於『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故事、神话、传说,给我做成数据包。”
“王姐,”她对著通讯器说,“我要拍一部电影。没有主角,或者说,每一个人都是主角。我要拍一场森林大火后,从焦土里钻出的第一颗嫩芽。我要拍一个文明被洪水淹没后,倖存者刻下的第一块壁画。我要拍一个母亲在末日里,用自己最后的口粮,餵养一个不属於她的孩子。”
“我要让它看到,我们所有的创造,我们所有的希望,我们所有的爱,都他妈的是从这些不平衡、不完美、不合理的『混乱』里长出来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在宣读一份战书。
“它给我们讲道理,我们不听。我们给它讲故事。”
“一个关於『奇蹟』的故事。”顾沉走到她身边,接上了最后一句。
他抬起左手,那个星云印记,不知何时,已经从冰冷的灼烧,转为一种温暖的、流动的金色。
他能感觉到,那道无处不在的、冰冷的观测视线,似乎停顿了一下。
那个高高在上的“邻居”,似乎並没有因为人类没有乖乖答题而愤怒。它只是静静地,看著白板上的那几个字,看著那个叫苏晚的、渺小的碳基生物,用一种它无法理解的方式,向它的整个世界观,发起了衝锋。
它没有强制执行它的“平衡”。
它像一个真正的学者,在看到一份离经叛道的论文后,没有立刻撕毁,而是停下来,等待著对方的论证。
“它在等我们。”顾沉轻声说。
“那就別让它等太久。”苏晚拿起笔,开始在白板上飞速地书写。
一行行故事的脉络,一个个场景的构思,像奔涌的河水,倾泻而出。
主控室里的绝望,被一种混杂著疯狂和希望的火焰所取代。
李默拿起电话,开始调动墨子科技在全球的所有资源。猎鹰和他的团队,开始疯狂地构建苏晚所需要的资料库。
整个第七號实验室,像一个被重新上紧了发条的巨大机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顾沉没有参与进去。
他只是站在苏晚身后,静静地看著。
他能感觉到,隨著苏晚的剧本越来越丰满,那道观测的视线,也在发生著极其细微的变化。
它不再是那种纯粹的、扫描式的“观测”。
它开始聚焦。
它在苏晚勾勒出的“背叛”。
在“牺牲”。
在“爱”的情节上,停留了整整一秒。
顾沉的脑海里,林峰的那部分逻辑框架,正在飞速地分析著这些变化。
【目標正在尝试构建新的数据模型】
【模型构建失败】
【逻辑悖论出现】
【模型再次构建失败】
一行行白色的提示符,像雪一样刷屏。
顾沉的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的掌心,那个金色的星云印记,猛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
一股全新的、从未有过的感觉,顺著那道观测光束,反向传递了回来。
那不是冰冷,不是威严,也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情绪。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
困惑。
“苏晚。”顾沉轻声开口。
“嗯?”苏晚没有回头,笔尖依旧在飞舞。
“我想,”顾沉看著她的背影,声音里带著一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笑意,“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