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黑了下去。
林峰那张没有温度的脸消失了,实验室里安静得能听见伺服器风扇的嗡鸣。
顾沉缓缓鬆开攥紧的拳头,掌心的金色印记不再灼痛,只剩下一片冰冷的麻木。
“疯子。”李默低声骂了一句,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没人接话。
就在这时,黑掉的屏幕自己亮了。
不是林峰的脸,而是一段明显是预先录製好的视频。
画面里,林峰穿著一身笔挺的军装,坐在一个审讯室般的房间里。他没有看镜头,目光投向一侧,像在回忆。
“我的小队,十五个人,全死在了巴格达。”他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来,平铺直敘,没有波澜。
“不是死於炮火,不是死於敌人。是我们的指挥系统,被『诺亚』的幽灵代码干扰,报了一个错误的坐標。”
“救援晚了三分钟。就三分钟。”
“我看著我的兄弟,在废墟底下,流干了最后一滴血。他冲我喊,队长,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系统会出错?”
林峰顿了顿,终於把目光转向镜头,那双眼睛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我回答不了他。我回到总部,砸了那台该死的伺服器。我才发现,人类创造的系统,充满了bug。因为人心,本身就是最大的bug。”
“混乱,就是从这些bug里滋生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我失去了一切,也想通了一切。赵文渊错了,他不该妄想成神。但他有一点是对的,人类需要被修正。”
“你们的『信任』,顾沉,苏晚。它很美好,像一朵开在悬崖上的。但一阵风,就能把它吹进深渊。信任的本质,是纵容更多的混乱。”
“我们,『守序者』,不是为了权力。我们是为了给这艘快要沉没的大船,焊上一块不会生锈的钢板。”
“人类,不需要虚无縹緲的善意。他们需要的,是不会出错的规则,是铁血的秩序。”
视频结束了,屏幕再次变黑。
苏晚的指尖冰凉。她看向那份“守序者”的名单,每个名字后面,都有一段相似的,被混乱吞噬过的惨痛经歷。
他们不是疯子,他们是清醒的受害者。
“老大!”猎鹰的喊声打断了这片凝重。
“他们进来了!”
李默猛地回头:“防火墙被破了?”
“不。”猎鹰摇头,脸上的表情见了鬼一样,“他们没攻击。他们的算法,像水一样,渗进了我们的网络。它在优化。”
“优化?”
“对!它在寻找『信任网络』的连接节点,然后修改连接的逻辑。它把我们『连接善意』的指令,改写成了『连接规则』。”
猎令调出一组数据流。
金色的“信任”代码旁边,一条细细的,几乎透明的白色代码缠绕了上去,像藤蔓。
“它没有破坏信任,它只是告诉那些节点,遵守规则,是最高效的信任方式。”
“它在驯化我们的网络。”
苏晚看著那条白色的代码,心臟一缩。
“他们不需要拍电影,不需要讲故事。”她喃喃道,“他们在利用我们亲手建立的网络,传播他们的思想。”
顾沉的目光落在实验室中央那个金色的莫比乌斯环上。
他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压迫感,正通过这个环,传递到他身体的每一处。
“我们不能硬碰硬。”顾沉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为什么?”李默不解,“直接清除这些代码!”
“没用的。”顾沉摇头,“你清楚了,他们会认为这是『混乱』对『秩序』的攻击,只会让他们更偏执。他们不是敌人,他们是病人。”
苏晚看向顾沉,明白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
“用信任,去包容秩序。”顾沉抬起冰冷的左手,“规则没错,但规则应该是温暖的,是保护人的,而不是冰冷的枷锁。”
“他们的秩序,是一堵墙。我们的信任,是一扇门。我们不能去撞墙,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们自己走出来。”
苏晚的眼睛亮了。
她衝到自己的工作檯,翻开了剧本。
“我错了。我的故事里,只有英雄和恶棍,只有信任和背叛。我忘了还有一种人,他们渴望光明,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她拿起笔,在剧本的某一页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我的故事里,该有一个『守序者』。一个让人同情,甚至理解的『守-序者』。” 就在这时,实验室中央的莫比乌斯环,突然光芒大盛!
嗡——
一声尖锐的蜂鸣响彻整个空间。
顾沉闷哼一声,单膝跪了下去,左手死死按在胸口。
“顾沉!”苏晚惊呼著衝过去。
“攻击开始了。”顾沉的额头渗出冷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冰冷的,带著绝对逻辑的探针,正通过网络,疯狂衝击著每一个金色的信任节点。
“老大!纽约、伦敦、东京全球十七个a级网络枢纽节点,同时遭到『秩序之环』的重点攻击!”猎鹰的双手快得像幻影,“它们的光芒在减弱!一旦失守,北美、欧洲和东亚的信任网络会瞬间瘫痪!”
“顶住!把所有算力都调过去!”李默吼道。
警报声还未停歇,一个覆盖全球的匿名广播信號,强行切入了所有频道。
电视、网络、收音机
林峰的声音,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响起。
“所有信任协议的参与者,听著。”
“你们所信仰的『善意』,正在將世界拖入更深的混乱。我们,『守序者』,將执行终极的秩序裁决。”
“我们给你们二十四小时。放弃『信任协议』,关闭所有节点。”
“否则,我们將用事实证明,秩序,需要用什么来维护。”
“那將是”
林峰的声音顿了一下,带著一种宣告般的冷酷。
“血的代价。”
广播中断。
全世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实验室里,李默的脸色铁青。
这不只是威胁,这是在用恐惧,瓦解人心。
顾沉扶著控制台站了起来。
他的父亲,顾远航,穷尽一生,就是为了让人类不再成为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或“代价”。
而现在,他成了那个“灯塔”,却要面临一个必须有人付出代价的选择。
他闭上眼,剧烈的矛盾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我找到了!”一个年轻的研究员突然大叫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那是在破解陈卓留下的深海核心数据的一?立伺服器上。
“陈卓的日誌里,有一段被反覆加密的备註!”
研究员將那段文字投到主屏幕上。
【赵文渊是疯子,也是天才。他为『秩序之环』设计了一个保险,也或者说是一个陷阱。】
【他称之为『逻辑盲区』。】
【这个『盲区』的触发条件极其苛刻:当一个社会单元內,极端的混乱与极端的信任,同时达到某个閾值並存时。
【『秩序之环』的算法,將无法判定该单元的属性,会陷入逻辑悖论,系统会短暂宕机。】
【这是唯一的,能让那群疯子停下来的机会。】
【赵文渊想看烟,我把它,留给能点亮世界的人。】
实验室里,安静了足足十秒钟。
所有人都看向顾沉和苏晚。
极端的混乱,与极端的信任。
那不是算法,那是人性中最对立的两面。
那是一场赌上整个世界的人性实验。
苏晚走过去,握住顾沉冰冷的手。
她看著他,又扭头看向窗外。
城市的灯火,似乎比刚才更冷了一些,那些光点,像一颗颗冰冷的眼睛,在等待著他们的选择。
她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却握得更紧了。
“顾沉。”
苏晚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该我们,给他们讲一个,关於选择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