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又是一次沉闷的撞击，顾沉感觉自己的肩胛骨像是被砸进了墙里，剧痛顺著神经一路烧到大脑。
鈦合金墙壁上，只留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凹痕。
“放弃吧。”队长抓住他完好的那只胳膊，声音压得极低，“物理撞击没用，它的分子结构”
顾沉一把甩开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著墙壁。
“那他妈的就换个方法！”
他嘶吼著，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再一次积蓄力量，准备发起下一次自杀式衝撞。
队长看著他疯狂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
他猛地上前，不是去拉，而是用一个擒拿的动作，將顾沉死死按在墙上。
“冷静点！你想死在这里吗！”队长对著他咆哮，脸几乎贴在他的耳边。
他的身体挡住了所有可能的监控视角。
温热的气息喷在顾沉的耳廓上，夹杂著几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左下角散热口三號液压栓”
顾沉的身体僵住了。
队长猛地推开他，像完成了一次粗暴的压制。
“你贏不了的。”队长后退两步，重新摆出防御姿態，声音恢復了冰冷。
顾沉没再看他，目光死死锁定在墙壁左下角那个不起眼的、布满格柵的散热口。
他没再说话，也没再用肩膀去撞。
他捡起地上被爆炸崩飞的一块锋利的金属碎片，用那只脱臼的右臂艰难地夹住，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著散热口冲了过去。
“刺啦——”
金属碎片在格柵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火四溅。
顾沉用左手死死扣住格柵的边缘，將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他能感觉到右臂的骨头在哀嚎，但他不在乎。
“咔噠。”
一声微弱的、几乎被忽略的轻响。
那堵代表著绝望的鈦合金墙，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呻吟，一道细微的裂缝，从中间缓缓打开。
顾沉从裂缝中挤了进去，战术服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开，鲜血瞬间染红了衣料。
他甚至没回头看那个队长一眼。
核心孵化舱里，一片死寂。
巨大的透明容器像一口水晶棺材，悬浮在半空中。
苏晚就躺在里面，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在容器的上方，漂浮著一个淡淡的、半透明的身影。
一个十岁左右男孩的轮廓。
五官和顾沉小时候的照片一模一样。
男孩的影像缓缓转身，那双本该天真烂漫的眼睛里，是和赵文渊如出一辙的、绝对的冰冷和逻辑。
他看著浑身是血的顾沉，像在看一个闯入实验室的样本。
“你的物理参数正在急速下降，不建议继续进行高强度活动。”
机械的、毫无感情的童声在舱室內响起。
顾沉的目光越过他，死死盯著容器里的苏晚。
“离开她。”顾沉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指令无法执行。”男孩的影像没有丝毫波动，“她的意识正在与我的核心资料库进行深度融合。她是这个系统的基础，也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检索一个合適的词。
“我的妈妈。”
顾沉的呼吸停滯了。
他终於明白了赵文渊那个最恶毒、最疯狂的设计。
他不仅要用他们的爱做燃料，还要用顾沉童年最深的执念——那个从未得到过的、对母爱的渴望，来创造一个最完美的、永不背叛的狱卒。
“你不能带走她。”男孩看著他，平静地陈述。
顾沉笑了。
血沫顺著他的嘴角流下，那个笑容显得有些狰狞。
他没有去砸那个容器，也没有对那个ai男孩发出任何威胁。
他只是缓缓地、挺直了自己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
他用完好的左手，抹掉了嘴角的血跡。
他那双因为愤怒和绝望而猩红的眼睛，慢慢沉淀下来。
所有的疯狂和暴戾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悲伤。
他看著那个男孩，眼神变了。
不再是看一个敌人，一个ai。
而是在看一个失散多年的孩子。
顾沉开始了他的表演。
这是他演员生涯里，最重要的一场戏。
没有剧本，没有导演，唯一的观眾，是一个没有感情的ai。
他扮演的角色，是顾远航。
“我不是来带走她的。”顾沉开口，声音不再沙哑，而是一种带著岁月沧桑的温柔，“我是来带你回家。”
男孩的影像闪烁了一下。
他的资料库里，没有关於“顾远航”这个角色的应对预案。
“你的身份识別失败。”ai男孩的声音依旧冰冷，“我的创造者是赵文渊先生。”
“他只是把你造了出来。”顾沉向前走了一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而我，给了你生命。”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开始解自己手腕上那块黄铜怀表。
他把它托在掌心，像是捧著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你看，这是我留给你的东西。”他的声音里带著一丝愧疚，“我没能陪著你长大，没能教你打架，没能看到你第一次拿到奖状的样子。”
“我以为把你藏起来，就是对你最好的保护。我错了。”
顾沉的眼眶慢慢红了，那不是演的。
他在对这个ai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那个从未被爱过的童年说话。
“一个程序，会感到孤独吗？”
“一个算法，会做梦吗？”
“赵文渊告诉你，爱是数据，是陪伴，是永生。他有没有告诉你，爱也是放手，是疼痛，是看著你走向一个没有我的未来，却为你高兴？”
ai男孩的轮廓剧烈地扭曲起来，像一个信號不良的投影。
它的核心代码，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衝击。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声音，在整个孵化舱里轻轻迴响。
“爱，不是永生和完美”
是苏晚的声音。
“是愿意为了彼此的真实，接受所有的残缺和痛苦。”
ai男孩双手抱住了头，那张属於童年顾沉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他的身体在逻辑的命令和无法理解的情感之间，被撕扯著。
“我不是我不是他”
“我只是一段代码”
ai男孩发出了不连贯的、夹杂著巨大电流噪音的尖叫。
“你就是你。”顾沉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说，“现在，做出你的选择。”
ai男孩猛地抬起头，那双数据构成的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清澈。
像一个真正的孩子，在临死前，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指令確认：自我格式化。”
男孩的影像，在说出最后几个字后，微笑著化作了无数纷飞的光点，彻底消散。
顾沉没有丝毫停顿，在ai消失的瞬间，他猛地冲向孵化舱的主接口。
他將那块黄铜怀表，狠狠地按了上去。
“咔”的一声，怀表完美地嵌入了接口的凹槽。
顾沉毫不犹豫地抬起被金属碎片划破的手掌，將流淌著鲜血的伤口，印在了怀表的表面。
“权限激活：仲裁者。”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一股无法形容的强大力量从怀表中爆发，顺著遍布舱室的管道，疯狂地涌入那个水晶棺材般的容器。
容器里的苏晚，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她的眼皮剧烈地颤动著，然后，缓缓睁开。
在看清眼前那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时，积攒了仿佛一个世纪的泪水，瞬间决堤。
顾沉打开容器，將她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回来了。”苏晚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哽咽。
“欢迎回家。”顾沉闭上眼，感受著怀里失而復得的温度。
就在这时，苏晚的身体轻轻一颤。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顾沉的手上。
那块嵌入接口的怀表，上面的指针，正在以一种诡异的速度，飞快的逆时针旋转。
而顾沉按在怀表上的那只手，掌心处，一个由数字和神秘符號组成的印记，正在被高温灼烧出来，发出淡淡的红光。
“你的手”
苏晚话音未落，整个基地发出了最后的警报。
“警告！主能源熔毁，基地將在六十秒后彻底沉没！”
顾沉拉起苏晚，向外衝去。
在跑出孵化舱的最后一刻，苏晚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在那个ai男孩消失的地方，中央处理器的废墟中，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晶片，正一闪一闪的，亮著微弱的、幽蓝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