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空气像被抽乾了。
苏晚捏著那支加密手机,屏幕的光映著她的脸,看不出什么血色。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她把手机递给顾沉。
顾沉接过手机,屏幕上那句“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原创”像一句恶毒的咒语。他手指下滑,点开了信息附带的一个连结。
网页加载很慢,像一个垂死之人的呼吸。最终,一张模糊的图片跳了出来。
那是一页方格稿纸,钢笔字跡,右上角用简笔画著一个带著环的星球。纸页已经泛黄,墨跡也有些晕开,上面写著几行设定。
“伊甸园』初始设定名:忘川』。一个能让意识体遗忘现实痛苦,沉浸於虚假幸福的数字空间”
苏晚的呼吸停了一拍。
这是她《远航者最早期的废稿,是她大学时在宿舍熄灯后,用手电筒照著写下的第一个念头。这张纸,早就被她和一堆旧书稿一起,封存在了老家的一个木箱子里。
“他们”苏晚的声音发紧,“他们去翻了我老家的箱子?”
“不止。”顾沉又点开另一个文件。
那是一份“远航者基金”的內部財务报表,精確到小数点后两位,甚至包括了给李想项目追加投资的那笔款项的审批流程记录。
“他们不光有你的过去,还有我们的现在。”顾沉关掉手机屏幕,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他没有去安慰苏晚,而是直接拨通了李默的电话,开了免提。
“李默,是我。”
“说。”电话那头是键盘敲击的背景音。
“对方又来消息了,发了些东西过来。”顾沉言简意賅地描述了手稿照片和基金会报表的事。
键盘声停了。李默沉默了几秒。
“不可能。”李默的声音很冷静,“你的网络防火墙是猎鹰亲自加固的,基金会的伺服器在墨子科技的机房里。想从外部攻破,不留痕跡地拿到这些东西,cia都做不到。”
“你的意思是?”
“他们不是黑客。”李默说,“黑客是撬锁的贼,会留下撬锁的痕跡。他们是拿著钥匙走进你家,逛了一圈,还顺手帮你关上了门。”
苏晚插话:“钥匙是谁?”
“这不是重点。”李默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重点是,这把钥匙能开的,不止你家的门。苏晚,你马上把你所有作品的数字指纹』再加密一次,用最高权限。”
“我现在就过去。”苏晚抓起外套。
“別来。”李默拒绝了,“现在我的机房,可能比你家还要危险。你们什么都不要做,就当没收到过这条信息。”
电话掛断。
苏晚站在原地,胸口憋著一股火。从周涛到现在的“暗影”,这些人就像跗骨之蛆,一次又一次地挑战她最珍视的东西。
“他们想激怒我。”苏晚开口,声音已经恢復了平静,“想让我自乱阵脚。”
“对。”顾沉走到她身边,给她倒了杯热水,“所以,我们偏不。”
就在这时,李姐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激动得像是中了彩票。
“苏晚!李想那小子的电影!成了!”李姐在那头大喊,“艺术院线小范围上了三天,票房破了五百万!口碑炸了!!好多文艺青年都说他是下一个贾樟柯!”
这消息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
苏晚的嘴角总算有了一点笑意:“告诉他,別骄傲,这才刚开始。”
“还有!咱们基金会也火了!今天一天收到的求助申请,比过去一个月都多!王姐那边快忙疯了!”李姐继续匯报,“现在圈里都说,咱们远航者基金』是青年导演的黄埔军校!”
“知道了,姐。人手不够就招,钱不够就批。”苏晚说完,掛了电话。
她看向顾沉:“你看,我们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顾沉点头,眼神却飘向窗外:“猎鹰那边刚给了消息,张律师演得很好。我们餵给他的假情报,对方全盘接收了。现在那帮盗版贩子,正在东欧跟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內鬼』斗智斗勇。”
“一明一暗,两条线。”苏晚理清了思路,“盗版组织是摆在明面上的靶子,用来吸引火力的。这个暗影』,才是藏在水下的真正杀招。”
“他们想要的,不是钱。”顾沉说,“他们想毁掉的是原创』这个概念本身。让你,让所有人都相信,才华一文不值,努力只是个笑话。”
苏晚握紧了手里的水杯。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夜深了。
苏晚很早就睡了,连著几天的紧绷让她疲惫不堪。
顾沉独自坐在书房里,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那堆积如山的稿纸上。
那是苏晚的“產检报告”。
他隨手拿起一沓,是《远航者的早期人物小传。他一页一页地翻著,想从这些熟悉的字跡里,找到一丝心安。
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他抽出一张纸,上面是男主角卡莱尔的早期设定,苏晚用红笔在旁边写了一句批註。
“卡莱尔的困境,源於一种被选中』的错觉。他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叛逆者,殊不知,他的每一次反抗,或许都在普罗米修斯』的计算之內。他不是火种,他只是另一场实验的小白鼠。”
顾沉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那条来自“暗影”的加密信息。
他反覆看著那句话。
“你以为《远航者是你的胜利?那只是我们丟给你的一块,让你尝尝甜头而已。”
两段话,来自不同的人,横跨数年。
一个是创作者对笔下角色的审视,一个是潜伏在暗处的敌人对创作者的嘲弄。
句式,用词,甚至那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口吻,都透著一种诡异的相似。
顾沉把那页稿纸放回原处,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李默的话。
他们是拿著钥匙走进你家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毫无徵兆地从他脑海深处浮了上来。
如果
如果这把钥匙,从一开始,就藏在苏晚的脑子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