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宗论道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崔十四心中荡开层层涟漪,紧迫感驱散了北冥仙域固有的沉寂。三个月,他必须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让实力发生质的飞跃。
安子轩并未给他任何喘息之机。在告知大比消息的次日,崔十四便被带到了仙域中一片奇特的区域。这里并非主殿的冰冷空旷,也非外界的虚无星海,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柄残破古剑构成的“剑冢”。
剑冢之中,剑气冲霄,肃杀凛冽。有的古剑锈迹斑斑,插在焦黑的土地上;有的断成数截,散落四处;更有甚者,仅剩一丝残魂般的剑意萦绕不散。无数种截然不同的剑意在此地交织、碰撞、湮灭,形成了一片混乱而危险的力场。仅仅是踏入边缘,崔十四就感觉肌肤刺痛,神魂仿佛被无数细小的针尖攒刺。
“此地,乃北冥剑冢。”安子轩的声音在呼啸的剑意风中依旧清晰,“蕴藏万古以来,败于此地之敌,或历代北冥守护者遗留之剑意残念。”
他看向崔十四,目光平静无波:“你之剑道,始于吾之剑意种子,然欲成自身之剑,需先‘观’万剑,‘感’万意,‘破’万法。在此地,坚持三日,心神不溃,方有资格初解剑道。”
坚持三日?在这足以让普通筑基修士瞬间精神崩溃的剑意风暴中?
崔十四看着眼前那片如同金属风暴般的剑冢,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但他没有退缩,深吸一口那充斥着铁锈与杀伐气息的空气,轮回道基缓缓运转,那枚沉寂在灵魂深处的剑意种子被引动,散发出一丝微弱的、却本质极高的意蕴,勉强护住他的灵台。
他迈步,踏入了剑冢。
第一步落下,仿佛踩碎了某个平衡。
“嗡——!”
万千剑意如同被惊动的蜂群,骤然狂暴!凌厉的杀意、不屈的战意、悲凉的寂意、守护的坚意……种种截然不同的剑道意念,化作无形的洪流,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疯狂冲击着崔十四的心神。
“呃!”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脑海中仿佛有千万人在嘶吼、在拼杀、在哭泣!那些破碎的剑意碎片,带着原主临死前的强烈情绪与执念,试图撕裂他的意识,占据他的神魂。
他死死守住灵台那点由剑意种子散发的微光,轮回道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灰蒙灵力在体内奔流,抵御着外界意念的侵蚀。他不再试图去“理解”或“吸收”这些混乱的剑意,而是如同怒海中的礁石,仅仅是为了“存在”而苦苦支撑。
时间在这里变得极其缓慢而痛苦。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七窍再次渗出细微的血丝。那些剑意如同刮骨钢刀,一遍遍冲刷着他的灵魂,将他意识中不够纯粹的杂念、对痛苦的恐惧、对未知的彷徨,一点点剥离、碾碎。
墨璃站在剑冢边缘,看着崔十四在剑意风暴中摇摇欲坠却又顽强挺立的身影,紫眸中闪过一丝复杂。这种锤炼方式,近乎残酷,但若能挺过去,对心志的磨砺效果也是无与伦比的。
第一天,崔十四在无尽的痛苦与混乱中度过,仅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和剑意种子的本能守护,勉强维持着意识不散。
第二天,极致的痛苦开始麻木,他的意识在反复的撕裂与重聚中,反而变得异常敏锐和凝练。他开始能稍稍分出一丝心神,不再是纯粹被动承受,而是尝试去“观察”那些冲击他的剑意。他“看”到一道剑意充满了玉石俱焚的决绝,另一道则蕴含着守护某物至死不渝的温柔,还有一道,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对杀戮的渴望……
万剑万意,皆有其源,皆有其理。
第三天,当痛苦不再是唯一的感知时,一种奇妙的明悟开始在他心底滋生。他不再将那些剑意视为洪水猛兽,而是看作一面面镜子,映照出剑道无穷的可能性。他体内的轮回灵力,在这种极致压力下,运转得愈发流畅、凝实,那迟迟难以成型的轮回道种雏形,似乎也在这外在的“打磨”下,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丝。
当第三日的最后一缕剑意风暴缓缓平息,剑冢重归一种暴风雨后的死寂时,崔十四依旧站立着。他浑身衣衫破碎,布满细小的血痕,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睁开的眼睛里,却再无之前的迷茫与挣扎,只剩下一种历经淬炼后的沉静与深邃。
他成功坚持了下来。
安子轩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看着他那双脱胎换骨般的眼睛,微微颔首。
“基础已成。”他淡淡道,随即抬手,并指如剑,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没有引动剑冢内任何一道残存剑意,但一道灰蒙蒙的、细如发丝、却仿佛蕴含着生死轮转意境的剑罡,凭空出现,无声无息地掠过数十丈外一柄半截插入地面的巨大石剑。
剑罡掠过,石剑纹丝不动。
但下一刻,一阵微风吹过,那石剑竟如同经历了万载岁月般,从被剑罡掠过的部位开始,迅速风化、腐朽,化作一蓬细腻的尘埃,簌簌飘散。
生机尽夺,死意蔓延!
这不是蛮力的摧毁,而是法则层面的“终结”!
崔十四瞳孔骤缩,心神剧震。他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剑中蕴含的意境,正是他一直在追求的,将生死轮回之力融入剑道的方式!
“此乃‘寂灭剑罡’之雏形。”安子轩收指,语气依旧平淡,“非固定招式,乃意境运用。你之轮回灵力,兼具生死,以此为基,融于剑意,便可衍生无穷变化。”
他没有传授具体的运剑法门,而是再次为崔十四指明了方向。
“接下来,于剑冢之内,自行体悟,凝练属于你自身的‘寂灭剑罡’。何时能斩断百里外那柄‘断岳剑’残骸,何时便算初解。”
安子轩指向剑冢深处,一柄即便隔着遥远距离,依旧能感受到其沉重、巍峨意境的巨大断剑。那断剑高达百丈,仿佛真是一座被斩断的山岳,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斩断它?以寂灭剑罡?
崔十四看着那庞然大物,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那缕微弱却本质奇特的轮回灵力,一股前所未有的挑战欲与斗志涌上心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安子轩再次一礼,随即盘膝坐下,就在这剑冢边缘,闭上双眼,开始回味刚才那一记“寂灭剑罡”的意境,并结合自身对生死之道的理解,尝试凝练属于自己的剑罡。
剑道初解之路,已然在他脚下铺开。
布满荆棘,却也通向无上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