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彻底回归,如同潮水漫过干涸的河床,重新充盈了崔十四的感知。他依旧躺在枯骨林冰冷腐臭的地面上,但世界在他“眼中”已截然不同。
铅灰色的天空,扭曲的怪木,弥漫的浓郁死气……这一切不再仅仅是令人不适的背景,而是化为了无数清晰可辨的能量流和信息素。他能“听”到死气在林木间缓慢流淌的呜咽,能“嗅”到不同区域死气浓度的细微差异,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远处一些隐藏着的、散发着微弱生机或不同死寂波动的存在。
他的感官被放大了数倍,对天地能量的感知更是发生了质变。体内,那如同溪流般缓缓流淌的力量,不再是简单的灵气或死气,而是一种更加凝练、更加接近本源的灰蒙蒙能量,其中蕴含着生与死两种截然相反的意境,却又完美地交融在一起,构成了他力量的基石。丹田中央,那点灰绿色的本源光点稳定地旋转着,如同定海神针,维系着整个能量体系的平衡。
这就是破而后立带来的变化。他的修为并未瞬间飙升到很高的层次,依旧停留在炼气期的范畴,但其根基之深厚,能量之纯粹,远非普通炼气期修士可比。更重要的是,他对自身体质,对生死之道的理解,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安子轩看着缓缓坐起的崔十四,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似乎有极淡的满意之色一闪而逝。
“根基已固,可尝试筑基。”他淡淡开口,抛出了一个让旁边李青云瞳孔骤缩的词语。
筑基!
那是修士真正踏入仙途的第一步,是生命层次的第一次飞跃!多少修士卡在炼气期巅峰,终其一生也无法触摸筑基的门槛。而崔十四,明明刚才还濒临死亡,气息微弱,转眼间,竟然就被这位神秘上神告知可以尝试筑基?
李青云感觉自己的认知再次被狠狠冲击。他看着崔十四,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羡慕?嫉妒?或许都有,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身上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
墨璃紫眸中也闪过一抹精光。筑基对于魔族而言同样是重要的关卡。她很好奇,崔十四这诡异的九死轮回体,筑基时又会引动何等异象。
崔十四自己也是心头一震。筑基?他现在就可以了吗?但他没有质疑安子轩的判断,只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请上神指点。”
安子轩并未多言,只是抬手对着虚空一划。一道更加复杂、更加凝实的银色阵图在地面亮起,将崔十四笼罩其中。这并非聚灵阵,而是一种蕴含着稳固、凝练、引导意境的辅助阵法。
“摒除杂念,意守丹田。引动本源,沟通天地。压缩灵元,构筑道基。”安子轩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直接响在崔十四的心神深处,“记住,你之道基,非纯粹之生,亦非纯粹之死,乃生死之平衡,轮回之起点。”
崔十四依言盘膝坐好,闭上眼睛,将所有心神沉入丹田。
意守丹田,那点灰绿本源光点如同温顺的星辰,静静悬浮。
引动本源,光点微微震颤,一股精纯而磅礴的灰蒙能量被激发,沿着新生后更加坚韧宽阔的经脉奔腾流转。
沟通天地,阵法之力加持下,他的感知被无限放大。枯骨林中那浓郁的死气,仿佛受到了君王的召唤,以前所未有的温顺姿态,丝丝缕缕地涌入他的体内,融入那灰蒙能量之中。不仅如此,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在无尽死气的深处,似乎还潜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生机本源,也被他这特殊的筑基过程所引动,悄然汇入。
压缩灵元,构筑道基。这才是最关键、最危险的一步。
普通的筑基,是将体内液化的灵气不断压缩、提纯,最终在丹田凝聚成一座稳固的“道台”,作为今后修炼的根基。
但崔十四不同。他需要压缩和构筑的,是那蕴含着生死意境的灰蒙能量。这个过程,远比普通筑基凶险百倍!
当他开始用意念强行压缩丹田内那如同溪流般的灰蒙能量时,原本和谐的生死平衡瞬间被打破!
“轰!”
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巨响在他脑海中炸开!
极致的生机与极致的死寂在他丹田内疯狂冲突、爆炸!那感觉,比他之前任何一次修炼失控、任何一次体质反噬都要剧烈千万倍!他的丹田仿佛化为了混沌初开的战场,生与死的力量如同两条太古巨蟒,相互撕咬、碾压、吞噬!
新生的经脉再次传来不堪重负的哀鸣,身体表面刚刚愈合的裂纹又有重新崩开的趋势。灵魂在两种极致力量的拉扯下仿佛要被撕成两半!
痛苦!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苦!
“稳住心神!引导它们,非压制,非分离,乃融合!构筑循环!”安子轩清冷的声音如同定魂之音,穿透无尽的痛苦,清晰地指引着方向。
崔十四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凭借着第一次死劫中领悟到的那丝轮回意境,强忍着灵魂和肉身双重崩解的痛苦,不再去强行“压缩”,而是尝试去“引导”这两股暴走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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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那点灰绿本源光点为核心,用意念勾勒出一个极其简陋、却蕴含着生死循环奥义的虚幻结构。他将狂暴的生机引导向“生”之极,将暴虐的死气引导向“死”之极,让它们在设定的轨迹中运行、碰撞、交融。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且极度危险的过程,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绣花。每一次引导失误,都可能导致能量彻底失控,丹田崩碎,万劫不复。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就在崔十四感觉自己的意念即将被痛苦磨灭,意识即将再次沉沦时,转机出现了。
那狂暴的生机与死气,在他坚韧不拔的引导和那丝轮回意境的调和下,似乎终于找到了某种共存的方式。它们不再是无序的冲突爆炸,而是开始沿着那虚幻的循环轨迹,缓慢而稳定地运转起来。
生机流转,滋养万物;死气归寂,蕴藏新生。两种力量在循环中相互转化,相互依存。
而那点灰绿本源光点,则如同这个新生循环的枢纽与基石,光芒大盛,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深邃。
随着循环的稳定,丹田内那海量的灰蒙能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压缩、凝练。不再是简单的液化,而是向着一种更加凝聚、更加接近固态的形态转化。
最终,所有的能量都被吸纳、压缩,围绕着那点灰绿本源光点,缓缓凝聚、沉淀。
一座基台,在他丹田中央,悄然成型。
这座基台并非寻常修士的纯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混沌灰色,基台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天然生成的、复杂无比的暗纹,那些纹路一半蕴含着勃勃生机,一半流淌着沉沉死寂,两者交织缠绕,构成了一幅充满道韵的生死循环图。整座基台散发着一种古老、沧桑、而又充满无限可能的气息。
筑基道台,成!
就在道台成型的那一刹那,崔十四身上那股原本内敛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轰然爆发!
一股强大的威压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虽然强度或许只相当于普通筑基初期,但其质,却带着一种凌驾于寻常灵力之上的、令人心悸的轮回意蕴!周围浓郁的死气仿佛遇到了克星,纷纷退避,在他周身形成了一片短暂的真空地带。
李青云被这股威压逼得连连后退,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这真的是筑基能有的威压吗?为何感觉比一些筑基中期的师兄还要令人心惊?
墨璃也微微眯起了眼睛,袖中的手指悄然握紧。这筑基道基……竟然蕴含如此清晰的生死法则碎片!这简直闻所未闻!
安子轩看着筑基成功、气息彻底稳固下来的崔十四,微微颔首。
“筑基已成。此道基,可名‘轮回’。”
他的声音平淡,却仿佛为崔十四未来的道路,定下了基调。
崔十四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敛,深处却仿佛有灰绿色的漩涡一闪而逝。他感受着体内那座稳固、强大、并且与自身体质完美契合的“轮回道基”,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全身。
破而后立,筑基成功。
他终于,真正踏上了这条属于他的,向死而生的仙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