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崔十四再次感觉到脚踏实地的触感时，他几乎要跪下来亲吻悦来客栈那布满灰尘的地板。从那个绝望的碎灵谷和看不到尽头的问心梯归来，这间简陋的客房简直如同仙境。
他甚至顾不上站在房间中央、依旧清冷如雪的安子轩，也忽略了旁边眨着紫色大眼睛、一脸“担忧”望着他的墨璃，直接瘫倒在自己的床铺上，像一滩烂泥，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身体的疲惫和灵魂的损耗如同厚重的淤泥，将他深深掩埋。他只想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
然而，安子轩显然不打算给他这个奢侈的机会。
“休息结束。”
清冷的声音如同丧钟，在崔十四耳边敲响。他甚至没看到安子轩有任何动作，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将他从床铺上托起，强迫他站稳。
“上神……”崔十四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我……我真的不行了……”
“引气入体，初窥门径，下一步，需学操控。”安子轩无视了他的哀嚎，袖袍一拂，房间中央的木桌上，凭空出现了几样东西：一个普通的白瓷茶杯，一片枯黄的树叶，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灰色石头。
“灵力外放，操控入微，乃修行基础。”安子轩指向那几样物品，“今日，以灵力将此茶杯平稳移至桌沿，令此树叶悬浮三息，在此石上刻一横线。”
要求听起来简单得令人发指。
崔十四看着那几样东西，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丹田内那几缕微弱得可怜、还在生死平衡线上艰难维持的灵气，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简直像是让一个刚学会爬的婴儿去跑马拉松。
但他知道反抗无效。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动起疲惫的精神，尝试引导一缕土黄色的灵气，缓缓向手掌汇聚。
第一次尝试，他意念稍动，那缕灵气如同脱缰的野狗，猛地从指尖窜出，却不是柔和地包裹茶杯，而是像一记无形的重拳，“砰”地一声砸在茶杯上。
精致的白瓷茶杯瞬间炸裂，碎片和茶水四溅开来，淋了猝不及防的崔十四一身。他愣在原地，脸上还挂着几片茶叶。
墨璃“哎呀”一声，捂住小嘴，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力不分轻重，神念粗糙。”安子轩的点评如期而至，语气毫无波澜，“重来。”
桌面上白光一闪，一个新的茶杯出现。
崔十四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欲哭无泪。他再次尝试，这一次更加小心翼翼，几乎是用意念“捧着”那缕灵气，慢慢靠近茶杯。
然而，过于谨慎导致灵气输出断续不稳，那缕土黄灵气在茶杯周围闪烁不定，时强时弱。茶杯像是喝醉了酒，在桌面上剧烈地抖动、跳跃，发出“咯咯咯”的碰撞声，最后“啪嗒”一声歪倒，滚落桌面，摔在地上，再次粉身碎骨。
“操控断续，灵力不稳如风中残烛。”安子轩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判官。
第三个茶杯出现。
崔十四额头青筋跳了跳。他憋着一股劲，再次出手。这次他尝试同时控制灵气的输出量和稳定性，意念高度集中。茶杯终于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桌面，悬浮起来。
成功了？崔十四心中一喜。
但这喜悦仅仅持续了一瞬。他体内那该死的生死平衡再次作祟。因为过度专注于操控灵气，对死气的压制稍有松懈，一股阴寒死气顺着经脉蔓延至指尖，与那缕土黄灵气骤然冲突！
悬浮的茶杯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灰白色的冰霜，同时内部传来细微的“咔嚓”声。下一秒，茶杯在空中直接崩解，化为一片夹杂着冰渣的齑粉，簌簌落下。
“生死失衡，能量冲突。基础不牢。”安子轩的点评依旧简洁致命。
崔十四看着桌上再次出现的第四个茶杯，感觉自己的神经也在跟着一次次碎裂。
这仅仅是操控一个死物茶杯！
接下来尝试让树叶悬浮，更是状况百出，笑料百出。
他引动一缕木属性灵气，试图托起那片枯叶。第一次，灵气过猛，枯叶直接被无形的力量撕成了碎片。第二次，灵气输出角度不对，枯叶像被无形的手抽了一巴掌，打着旋儿飞出去贴在了墙上。第三次，他好不容易让枯叶晃晃悠悠飘起，却因为无法维持灵气稳定，枯叶在空中疯狂旋转、抖动，如同抽风，别说三息，连半息都没坚持到就掉了下去。
最离谱的一次，他引动的木灵气似乎与枯叶中残存的微弱生机产生了某种共鸣，结果那枯叶非但没有悬浮，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翠绿、舒展，甚至抽出了细小的嫩芽！然后因为生机瞬间勃发又急速枯萎，直接化为了飞灰。
崔十四看着那堆飞灰，目瞪口呆。这算什么？枯木逢春然后立刻过劳死？
墨璃在一旁已经转过身去，肩膀耸动得厉害，显然忍笑忍得非常辛苦。
安子轩倒是始终面无表情，只是在崔十四每一次失败后，精准地指出问题所在：“属性感知偏差。”“灵力输出轴线错误。”“共鸣过度，不懂收敛。”
轮到在那灰色石头上刻线时，崔十四已经有些麻木了。他凝聚起一缕最为锐利的金属性灵气于指尖，小心翼翼地点向石头。
“嗤！”
一声轻响，石头上出现了一个……小坑。深浅不一，边缘毛糙，距离“横线”的标准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调整力度再试，结果灵气要么如同钝刀，只能在石头上划出白痕；要么瞬间爆发，直接将石头崩掉一小块；要么灵气运行轨迹扭曲，刻出来的线歪歪扭扭如同蚯蚓爬。
有一次，他试图将灵气凝聚成极细的“刻刀”，结果操控失当，那缕锐金之气在指尖骤然炸开，虽然威力被安子轩瞬间压制，但还是让他食指指尖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整个下午，客栈房间里不断响起物品碎裂声、奇怪的呼啸声、以及崔十四偶尔因失误反噬发出的闷哼。桌子上、地上，遍布着茶杯碎片、树叶残骸和石粉。安子轩如同一个无情的物品刷新机器，每当一件物品被毁，立刻就有新的出现。
崔十四的精神力和体内那点微末灵气早已透支殆尽，全凭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和安子轩偶尔渡过来的一丝精纯元气吊着。他浑身大汗淋漓，眼神都有些发直，动作完全凭借肌肉记忆和残存的本能在进行。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千百种失误，花样翻新，层出不穷。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修炼，而是在进行一场永无止境的、针对他耐心和信心的酷刑。
当窗外天色再次暗下，安子轩终于叫停。
崔十四直接瘫倒在地，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今天无数次失败的场景。
“操控非蛮力，在于心静，在于神凝，在于对力量本质的洞察。”安子轩留下这句话，身影便消失在房间内。
墨璃这才凑过来，递上一杯水，小声安慰：“十四哥哥，你别灰心，你已经很努力了。”
崔十四没有接水，也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指尖那火辣辣的疼痛和体内空空如也的虚弱。
失误千百种，痛苦且滑稽。
但他知道，安子轩说的对。问题不在于灵气多少，而在于“操控”，在于“心”与“力”的结合。
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还要难走千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