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巷内的血,尚未被夜风吹干,黑煞帮两位副帮主花千魁与李殷素授首的消息,已如瘟疫般在临渊郡的暗处传开。
城北,一处占地广阔的宅院,这里并非什么富商府邸,而是黑煞帮真正的巢穴。院内灯火通明,却死寂无声,帮众们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正堂内那头即将暴走的猛兽。
正堂主座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他面容普通,是那种扔进人堆里便再也找不出的模样,可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仿佛两团幽幽燃烧的鬼火。他便是黑煞帮帮主,李莫。
一名心腹跪在堂下,将一线天巷内发生之事,一字一句地禀报完毕。
李莫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端起桌上的一只白瓷茶杯。他将茶杯凑到唇边,却不饮,指尖在温润的杯壁上缓缓摩挲。堂下众人屏息凝神,只觉空气都凝滞了,压得人胸口发闷。
“花千魁的开山斧,能断金石。李殷素的鬼影剑,专破护体气劲。”李莫的声音响起,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不相干的旧事,“她们二人联手,便是寻常内气境一重的高手,也要退避三舍。那个姓叶的,竟能以一敌二,毫发无伤地将她们都杀了?”
“是是。”心腹的声音发颤,“据据逃回来的兄弟说,叶青玄的肉身,坚逾精铁,花副帮主的斧头砍上去,只留下一道白印。”
李莫的指尖停住了。
“坚逾精铁”他重复了一遍,那两团鬼火般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下一刻,只听“噗”的一声轻响,那只完好无损的白瓷茶杯,在他手中化作了一捧齑粉,簌簌地从指缝间落下。
一股狂暴的气机自他体内轰然爆发,如狂风过境,将堂内的桌椅摆设尽数掀翻!堂下跪着的帮众被这股气浪冲得东倒西歪,一个个面如土色,肝胆俱裂。
“好一个叶青玄!好一个奉天司!”李莫缓缓站起身,那普通的面容因怒火而扭曲,显得分外狰狞,“他杀我左膀右臂,断我黑煞帮根基!此仇若是不报,我李莫还有何面目立于这江湖之上!”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口上。
“传我令!将花千魁和李殷素的尸身,好生收殓。”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足以焚尽一切的疯狂,“再备一份大礼,送去奉天司。告诉那叶青玄,三日之后,午时三刻,城中广场,我李莫,等着他来领死!”
“若他不敢来”李莫顿了顿,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我便让这临渊郡,为我的女人,流一条血河!”
奉天司,南城区公房。
叶青玄正对着一盏油灯,仔细擦拭着手中的奉天刀。刀身上,那缕淡淡的玄黄之气已然隐去,但刀锋依旧森然。
与花、李二人的死战,虽是有心算无心,却也让他对自身的武学有了新的体悟。
《金刚不坏体》的防御,并非死物般的坚硬,而是一种气血流转、卸力化劲的活的壁垒。当玄黄之气灌注其中时,这壁垒便愈发坚韧,甚至能反震敌人的兵刃。攻防之间,已非截然分开,而是浑然一体。
他的心神沉入脑海,天机谱的面板清晰浮现。
【状态:已触及二重圆满门槛,内外兼修,尚需一战以破关隘。
只差临门一脚。
这一脚,需要更强的压力,更极致的生死搏杀来踹开。
“大人。”曾几何捧着一叠卷宗,快步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又夹杂着一丝忧虑,“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清查了章怀德留下的所有案底,又结合情报网的消息,发现了一个惊人的脉络。”
他将一份整理好的图谱在桌上展开。
只见图谱之上,以临渊郡内七八家看似毫无关联的绸缎庄、米行、药铺为节点,牵出无数条细线,最终都指向了一个名字。
“影大人?”叶青玄看着那个用朱笔圈出的称谓。
“正是。”曾几何指着图谱解释道,“这些商铺,在过去数年间,一直在暗中走私铁器、食盐,甚至还有一些被朝廷严令管制的特殊药材。他们彼此之间看似独立,但账目流转,货物交接,都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进行。所有线索的尽头,都指向了这个神秘的‘影大人’。此人从未露面,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临渊郡大半的地下交易。而且”
曾几何压低了声音:“我们发现,他们走私的药材,有几种与万魔教炼制丹药所需的辅料,完全吻合。”
叶青玄的瞳孔微微收缩。
黑煞帮、章怀德、走私网络、万魔教这些看似散乱的珠子,终于被一根名为“影大人”的线,串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名捕役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叶大人!不好了!黑煞帮黑煞帮的人,在衙门外叫阵!”
叶青玄与曾几何对视一眼,快步走出公房。
只见奉天司大门之外,数百名百姓正围得水泄不通,对着大门指指点点。两扇朱红大门的正中,赫然钉着一张用鲜血写就的战帖!
!字迹张狂,血色淋漓,每一个字都透着滔天的杀意。
“三日后,午时三刻,城中广场,叶青玄,我李莫取你项上人头!”
“若不敢来,血洗临渊!”
战帖之下,还摆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更添了几分不祥与挑衅。
消息传开,整个奉天司为之震动。
副镇守使的书房内,气氛压抑。
萧云霆负手立于窗前,看着那张血色战帖的拓本,久久不语。
“李莫此人,心性残忍,武功早已臻至内气境二重圆满,离气海境也不过一步之遥。他此番公然叫阵,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其势必如疯虎,凶险万分。”萧云霆缓缓开口,“青玄,此战,你没有必胜的把握。”
一旁的慕婉君,月白色的劲装也掩不住她眉宇间的忧色。她看着叶青玄,轻声说道:“李莫这是阳谋。你若应战,是九死一生。你若不应,他必会在城中大开杀戒,届时奉天司威信扫地,你也会背上怯战之名,失了民心。不如由我调集镇魔小队,全城搜捕,或可”
“不必了。”叶青玄打断了她的话。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份拓本,目光落在“血洗临渊”四个字上。
“慕总捕头,你觉得,面对一头已经饿疯了的狼,躲在栅栏后面,它就会自己离开吗?”他反问。
慕婉君一时语塞。
“它只会撞碎栅栏,将里面所有的人,都撕成碎片。”叶青玄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意,“这一战,避无可避。它关乎的,不只是我叶青玄一人的荣辱,更是奉天司的尊严,是这临渊郡数十万百姓的安危。”
他转向萧云霆,躬身一揖:“大人,卑职请战!”
萧云霆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他点了点头:“好。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允你。此战,你若胜,南城区自此再无掣肘,万魔教的根须,也将被你斩断一截。你若”
他没有说下去。
“没有如果。”叶青玄道。
他转身向外走去,与慕婉君擦肩而过时,慕婉君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她的指尖有些凉,动作很轻,却很坚定。
“小心。”她只说了两个字,一双明眸中,水光微动。
叶青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挣开她的手,大步离去。
接下来的三日,临渊郡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慕婉君在萧云霆的全力支持下,调动了奉天司所有能调动的力量。镇魔小队与数百名精锐捕快,将城中广场层层封锁,疏散了周围所有住户商铺。一座平日里最是热闹的广场,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风声呼啸。
决战之日,午时。
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城郭,仿佛随时都会塌陷下来。
叶青玄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衣,腰悬长刀,独自一人,一步步走进了空旷的广场。
他走到广场中央,停下脚步,闭上了眼睛。
风吹动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整个临渊郡,无数双眼睛,都在暗中注视着这道孤独而笔挺的身影。
他在等。
等那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风雨,也等那个能助他破开最后一层壁障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