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之中,血腥气尚未散尽,灯火映着残尸,将一张张面孔照得明暗不定。
林渊负手而立,青色官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他的目光,便如两口最利的剑,在叶青玄与萧云霆之间来回逡巡。
“萧大人,”林渊的声音不带起伏,却字字敲在人心上,“此案干系重大,这名叶捕头,本使要亲自问话。他必须随我回镇抚使司,配合调查!”
萧云霆面色不变,只往前站了半步,便将叶青玄护在身后,笑道:“林大人说笑了。叶青玄是我奉天司的副总捕头,此案他亦是主理之人。大人若要问话,在此地便可,何必劳动镇抚使司的大驾?”
二人言语交锋,气机牵引,周遭的空气都似沉重了几分。那些镇抚使司的校尉与奉天司的捕快,皆是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叶青玄立在萧云霆身后,垂目不语。万魔教主那句怨毒的威胁,如同一根毒刺,扎在他心头最深处。他面上虽静,五脏六腑却似有烈火在烧。采薇!他满心满脑,只剩下这两个字。
便在此时,临渊郡城一处更为幽静的院落,杀机已然降临。
此地乃萧云霆亲手布置,守卫皆是奉天司中百里挑一的好手。夜深人静,唯有更夫的梆子声自远处传来,显得格外安宁。
变故陡生!
守在院墙角落的一名老捕快正警惕地四下打量,忽觉颈后一麻,好似被蚊虫叮了一下。他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他眼中的景象开始旋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身子软软地瘫倒在地。
数道黑影,便如夜枭,悄无声息地自墙头翻落。他们行动时,足不点地,身法诡异,竟不带起一丝风声。这些人手中所持兵刃亦是古怪,有的持一对分水刺,有的握一柄软如灵蛇的剑,更有甚者,只是十指之上套着泛着乌光的铁爪。
“噗!”“噗!”
闷响声接连响起。守在院中的数名精锐捕快,尚未来得及发出警示,便已纷纷倒下。这些万魔教的死士,出手狠辣,招招致命,绝不拖泥带水。
只剩下守在屋门前的最后两名捕快,背靠着门,结成阵势,钢刀在月下映出雪亮的光。
“点子扎手!发讯号!”其中一人暴喝,便要去取怀中号箭。
然而,一道黑影已欺至他身前。那人手中并无兵刃,只是五指成爪,当胸抓来。那捕快横刀一封,只听“咯喇”一声脆响,手中百炼钢刀竟被那铁爪生生抓断。下一刻,那铁爪便已洞穿了他的胸膛。
另一名捕快目眦欲裂,狂吼一声,一刀劈出,却被另一名死士以分水刺架住。二人功力本在伯仲之间,可对方的招式阴毒诡异,处处透着同归于尽的疯狂。不过三招,那捕快便被分水刺划破咽喉,血溅当场。
屋门,洞开。
睡梦中的叶采薇,小小的身子忽然蜷缩起来。她梦见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有无数冰冷滑腻的触手,自窗缝、门隙间探入,向她缠来。她想喊哥哥,喉咙里却似被棉花堵住,只发出呜呜的咽声。
一股莫名的心慌与恐惧,刺激着她体内那股沉睡的阳火。虽有玄阴花的药膏层层压制,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力量,仍是起了波澜。她身上,骤然泛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温热光晕,一闪即逝。
奉天司后院。
叶青玄正凝神听着林、萧二人言语机锋,心头猛地一跳!
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应,自血脉深处传来,如同有一根无形的线,被人狠狠地拽了一下。那线的另一头,是采薇!是她体内的少阳血脉,在发出求救的悲鸣!
他身子一震,面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怎么?”林渊的目光何等锐利,立时察觉到他的异状。
叶青玄却充耳不闻,他猛地抬头,望向郡城东南方向,双拳在袖中捏得骨节发白。
“失陪!”
他口中只吐出两个字,身形已化作一道青烟,不走正门,竟是足尖在墙头一点,整个人如大鸟般投向夜空,朝着感应传来的方向疾掠而去。那身法之快,竟让林渊这等高手,都只看到一道残影。
“放肆!”林渊怒喝一声,便要追去。
“林大人留步!”萧云霆却横身拦在他面前,神情已不复方才的从容,满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想是出了天大的变故!还请大人在此坐镇,萧某去去便回!”说罢,他亦是身形一晃,紧随叶青玄而去。
林渊立在原地,脸色铁青。他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眼中疑云更重。
“大人,”一名青衣校尉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语,“查到了。那叶青玄所设的市井情报网,极为惊人。他竟能通过几个米铺、酒肆的账本,便查出万魔教在城南的药材走私链,其线索直指绝阴涧此人,绝非寻常捕快!”
林渊听着回报,再想到方才叶青玄那状若疯魔的神情,心中一个念头愈发清晰:这叶青玄身上,藏着天大的秘密!
叶青玄此刻已将一身功力催动到了极致。他足不沾地,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飞掠,耳边风声呼啸,周遭景物尽数化作了流光。他只觉那股血脉的联系,正在飞速减弱,这并非距离拉远,而是另一端的气息,正在走向湮灭!
!采薇的院落已遥遥在望。他远远便看见,那屋门大敞,数名万魔教的死士正要闯入。
“贼子敢尔!”
一声怒吼,如同龙吟,自半空中炸响。
叶青玄人未至,杀意已如狂涛骇浪般席卷而至。他人在半空,手腕一抖,数枚碎石已化作夺命的流星,裹着沛然的玄黄之气,分袭那几名死士后心要害。
那几名死士感应到背后恶风不善,急忙回身抵挡。然而,那石子上的劲力何等刚猛霸道,他们手中兵刃方一接触,便被震得粉碎。石子去势不歇,透体而过,留下一个个血洞。
叶青玄飘然落地,看也不看那些尸身,手中佩刀已然出鞘,刀光一卷,便如一道席卷万物的惊涛,将最后两名企图闯入屋中的死士拦腰斩断。
鲜血,染红了门槛。
他一步跨入屋中,只见一名身形瘦长的黑衣人,已站在采薇的床前,一只枯瘦如鸡爪的手,正要抓向采薇的脖颈。
叶青玄目中的血丝尽数迸裂,他已无暇思考,一身玄黄之气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
“死!”
他一刀劈出,刀身之上,竟亮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光华。《奉天十三刀》平平无奇的招式,在他手中,却化作了审判生死的雷霆。
那黑衣人似是这群死士的首领,修为已至炼肤境圆满,感应到背后刀势凌厉,不敢硬接,只得放弃采薇,回身一掌拍出。他掌心黑气缭绕,显然亦是万魔教的邪功。
刀掌相交。
“嗤——”
一声刺耳的异响,那黑衣人掌心的黑气,遇上叶青玄刀上的玄黄之气,便如滚汤泼雪,瞬间消融。刀锋破开他的掌骨,沿着手臂,直劈而上。
黑衣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想不明白,一个内气境初成的武者,内气怎会精纯霸道至此!
也就在此时,叶青玄心头忽地一动。他感觉到,随着自己玄黄之气的催动,屋中那沉睡的女孩身上,竟也传来一股微弱却无比温热的气息,与自己的内气遥相呼应。
这股呼应,使得他刀上的玄黄之气愈发凝练,威力竟又平添了三分!
刀光过处,那黑衣人自右掌至右肩,被斜斜劈开,鲜血内脏流了一地。
叶青玄一脚将尸身踢开,冲到床前。
采薇仍在沉睡,只是眉头紧锁,小脸上挂着泪痕,显是方才受了惊吓。
他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妹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搏。气息尚匀,脉象虽有些紊乱,却无大碍。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几欲瘫倒。
然而,当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一股更深的寒意,却自脚底直冲头顶。
他虽击退了来犯之敌,可方才采薇血脉的波动,便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灯,已为那隐在暗处的魔头,指明了最确切的方向。
此地,已再非安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