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观音庙一夜喋血,消息传回临渊郡城,比清晨的头一缕炊烟还要快。
叶青玄再踏入南城衙门时,院子里出奇的安静。那些往日里总拿眼角余光瞟他,嘴里不三不四的捕役、帮闲,此刻都跟见了猫的耗子,远远地便垂下头,要么埋头擦拭佩刀,要么脚步匆匆地绕开,连地上多块砖头都看得分外仔细。
空气里头的味道,变了。
谭捕头从后堂出来,眼窝深陷,见了叶青玄,脸上那点官面上的敷衍都没了,换上一种复杂的、带着几分探究的客气。“叶叶兄弟,陈组长在里头等你。”
他口中的“陈组长”,正是昨夜那名奉天司的黑衣领队,陈默。
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僻静的跨院。院中植着一棵老槐树,树下摆着石桌石凳。一个身着淡紫色劲装的女子正背对着他,身姿挺拔,手里拿着一截槐树枝,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空中划着。
陈默恭敬地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叶青玄心里有数,走上前去,抱拳躬身:“临时捕役叶青玄,见过大人。”
那女子转过身来,正是慕婉君。她脸上未施粉黛,却比那院里的花草更多几分颜色。她的目光落在叶青玄身上,不锐利,却好似能看透人心肺腑。“昨夜之事,陈默都与我说了。你很好。”
这句“很好”,不带什么情绪,听不出是褒是贬。我得书城 免沸粤黩
“大人谬赞,属下不过是运气好,恰逢其会。”叶青玄垂着眼,姿态放得极低。
“运气好?”慕婉君把那截槐树枝丢在石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运气好到能用一片石头,破开炼肤境高手的太阳穴?运气好到能赤手空拳,硬接‘血手人屠’的玄铁爪?”
她一步步走近,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混杂着上位者的压力,扑面而来。“叶青玄,你这运气,未免太好了些。”
叶青玄头垂得更低,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小人物的惶恐与实在:“回大人,那凶徒当时已被陈组长他们引开注意,属下是瞅准了空子下的死手。至于硬接那一爪,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胳膊到现下还疼得抬不起来。当时若不拼命,死的便是属下。小人烂命一条,死了不打紧,可家里还有个幼妹要养活。”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一个为了活命和赏钱而拼死一搏的底层捕役形象,跃然纸上。
慕婉君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她这一笑,如同冰面乍裂,春水初生。“说得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经地义。”
她朝陈默递了个眼色。陈默会意,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还有一个小小的木牌,一并递了过来。
“这是悬赏的五十两纹银,一分不少。”慕婉君道,“另外,总衙记了你一等功。这功劳,平日里得拿命去换。有了它,日后你若想入奉天司的正式名录,便有了敲门砖。”
叶青玄接过钱袋,那分量让他心头一热。这不止是银子,是妹妹的药钱,是新衣裳,是往后安稳的日子。他将钱袋揣好,又郑重地将那刻着“一等功”的木牌收入怀中,再次躬身:“谢大人赏。”
“你的本事,不止于此。”慕婉君看着他,“南城衙门这潭水太浅,养不住你。若有心,可来总衙寻我。”
这已是明晃晃的招揽。
叶青玄却像是没听懂其中的深意,只憨厚答道:“谢大人抬爱。属下眼下只想陪着妹妹,过几天安生日子。”
慕婉君也不再多言,摆了摆手:“去吧。”
叶青玄退出院子,迎面便撞见了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的,正是大腿上还缠着厚厚布条的章凌霄,旁边一瘸一拐跟着的,是脸色灰败的章怀安。
四目相对。
章怀安那张老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躲闪,竟不敢与叶青玄对视。而章凌霄,更是吓得把头扭到一边,仿佛见到了什么索命的恶鬼。
叶青玄什么也没说,甚至连脚步都未曾停顿一下,就这么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这无声的经过,比任何一句羞辱的话,都更让章怀安难受。他清楚地知道,从昨夜开始,他与这个年轻人之间的位置,已经彻底调转。他输了,输得连报复的念头都不敢再生起。这个少年,是他绝对招惹不起的存在。
刚走出衙门不远,就听见街口传来一阵喧哗。一名奉天司的文书,正站在高凳上,展开一卷文书,朗声宣读。
“奉,副镇守使萧云霆大人令:南城衙门临时捕役叶青玄,于昨夜围剿魔教‘万劫宗’余孽一役中,智勇双全,不畏凶顽,首创‘血手人屠’,当记一等功,赏银五十两,以儆效尤!此布!”
声音传出老远,四周围观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
“叶青玄?就是南隅里那个老叶家的儿子?”
“我的天,那可是‘血手人屠’!炼肤境的高手!就这么被他给拿下了?”
“五十两!一等功!这小子要一步登天了!”
议论声中,叶青玄拉了拉头上的斗笠,快步汇入人流,将那些艳羡、嫉妒、探究的目光,统统甩在了身后。
!名声,是最好的护身符,也是最招摇的催命符。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回到南隅里的小院,叶采薇正坐在门槛上,小手托着下巴,巴巴地望着巷口。见到叶青玄的身影,她眼睛一亮,像只小乳燕般扑了过来。
“哥!”
叶青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抱起,走进屋里。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那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上,解开了袋口。
白花花的银子,在昏暗的屋子里,散发出一种让人心安的光。
叶采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一块银锭,又飞快地缩了回来,仰头看着叶青玄:“哥,我们我们有钱了?”
“嗯,有钱了。”叶青玄将妹妹紧紧搂在怀里,“以后囡囡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新衣裳,哥都给你买。我们再也不用怕人上门讨债了。”
他顿了顿,又道:“等过几日,哥就去找个大些的院子,我们搬家。搬到一个干净、安稳的地方去。”
叶采薇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小脸蛋在叶青玄的胸膛上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只要跟哥哥在一起,住哪儿都好。”
夜深人静,叶青玄坐在床沿,看着妹妹恬静的睡颜,心中那股因大仇得报而翻腾的杀意,渐渐平息。
章怀安那条老狗,现在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杀他,易如反掌。可杀了他之后呢?一个总捕头死在自己辖区,必然引来奉天司高层彻查。自己这点修为,还经不起那种刨根问底的审视。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当务之急,不是报仇,而是修行。
炼皮圆满,力达三千斤,可面对真正的炼肤境,依旧不够看。若非出其不意,昨夜死的可能就是自己。
他心念沉入脑海,那片光幕上,《炼皮术》的刻度已然圆满。
他要尽快突破,踏入那全新的“炼肤”之境。只有拥有了更强的力量,才能在这浊流之世,真正地站稳脚跟,守护好自己想守护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