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三个劫匪,一个废了手腕,一个虎口震裂,为首的壮汉更是瞧得心头发毛。眼前这少年落在屋顶,身形轻巧得不似凡人,手中那枚石子,在他指尖转动,比什么刀斧都更教人胆寒。
“朋友,是咱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这点孝敬,您收着,就当交个朋友!”那壮汉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当即将腰间钱袋解下,远远抛了过去。
叶青玄没接,任那钱袋落在瓦上。他从屋顶跃下,落在巷子另一头,身法无声。
“滚。”
一个字,不带火气,却比冬日的冰碴子还冷。
那壮汉如蒙大赦,扶起两个受伤的同伙,三人连滚带爬,片刻便消失在巷口。
叶青玄并未去捡那钱袋。他立在原地,侧耳倾听,周遭一片死寂,只有远处更夫的梆子声,遥遥传来,敲在三更天。
他缓缓转过身,朝着来路走去,脚步不疾不徐。
方才在黑市地窖,用银锭换那本秘籍时,他便察觉到了数道不善的目光。这三个劫匪,不过是其中最沉不住气的蠢货罢了。
真正的猎人,更有耐心。
他拐过一个街角,身后约莫三十步开外,一道黑影如蛆附骨,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那人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斗笠,身法比先前那三人高明得多,脚步落在青石板上,几不可闻。
若非叶青玄淬体二重圆满,五感六识远超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地窖里的旁观者,瞧见那斗笠男子缀上叶青玄时,嘴角都撇出几分讥诮。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雏儿,怀揣重金,却连最基本的伪装遮掩都懒得做,简直是黑夜里提着灯笼的肥羊,生怕狼看不见。
叶青玄心中念头转过,脚下却故意一个踉跄,仿佛被石子绊了一下,身子往前扑去。他慌忙稳住身形,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眼里,满是仓皇。
身后的斗笠男子,脚步果然快了几分。
叶青玄不再迟疑,拔腿就跑。他专挑那些无人的死胡同、夹弄里钻,呼吸声越来越重,脚步也越来越乱,一副被吓破了胆、慌不择路的模样。
最终,他一头冲进了一条三面是墙的窄巷。巷子尽头,垃圾堆积如山,散发着酸腐的气味。
他“绝望”地回过头,背靠着冰冷的砖墙,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巷口,斗笠男子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堵住了唯一的出口。他缓缓抬起头,斗笠下的双眼,透着猫捉老鼠的戏谑。
“跑啊,怎么不跑了?”他的声音嘶哑,像两块砂纸在摩擦。
叶青玄不答,只是戒备地看着他,身子贴着墙,似乎想从墙壁汲取一点力量。
斗笠男子见他已是瓮中之鳖,彻底放下心来,一步步逼近。他右手从袖中滑出一柄匕首,刃口在月光下,映出一片森然的白。
“小子,下辈子记住了,黑市里露了富,就是把命交了出来。把银子和那本武学秘籍都给我,我给你个痛快。”
他离叶青玄,已不足五步。这个距离,他有十足的把握,一击毙命。
叶青玄那急促的呼吸,忽然平复了。他那副惊慌失措的神情,也敛了个干净。他看着斗笠男子,就像看着一个死人。白马书院 哽欣嶵筷
这番变化,让斗笠男子心头一突,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不再废话,脚下发力,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手中匕首直刺叶青玄心口。
就在此时,叶青玄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他将身子压得极低,整个人缩成一团。那淬体二重圆满的气力,尽数灌注于腰胯,再由腰胯带动整个身躯,猛然撞了出去!
这一下,不是什么精妙招式,只是最纯粹、最原始的力量爆发。他整个人,就是一块被投石车抛出的巨石!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斗笠男子的匕首,离叶青玄的胸膛还有半寸,却再也无法寸进。他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撞在自己胸腹之间,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他整个人被这股蛮力撞得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他口中喷出一口血箭,挣扎着想要爬起,眼中已满是骇然。
淬体境!而且绝非初入淬体一重那么简单!这小子,一直在扮猪吃虎!
他想也不想,手脚并用,狼狈地向巷口爬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得越远越好!
然而,一只脚,却踩在了他的后脑上。
那只脚的主人,不知何时已到了他的身前。那只脚的力量,沉重如山,将他的头颅死死压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斗笠男子奋力挣扎,双手向后乱抓,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你你到底是谁”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回答他的,是另一只脚。
叶青玄抬起右腿,淬体圆满的气血之力,奔腾着汇聚于脚尖。他没有半分犹豫,对着那斗笠男子的太阳穴,狠狠踢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死寂的窄巷里,分外刺耳。
斗笠男子的身子猛地一抽,随即软了下来。
!叶青玄却并未停手。他抬脚,又对着那人的后颈,狠狠跺下!
“咯嘣!”
这一次,是颈骨断裂的声音。
那具身体彻底不动了。一股热流,混杂着腥臭的秽物,从尸身下蔓延开来。
叶青玄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巷子里原有的酸腐气,直冲鼻腔,让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转过头,扶着墙壁,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片刻之后,他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他走到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旁,蹲下身。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人脖颈的皮肤,温热、黏腻。他猛地缩回手,仿佛被烫了一下。
但只是片刻的迟疑。
他重新伸出手,动作不再颤抖。他忍着那股滑腻的触感,在那人怀里摸索起来。
很快,他摸出了一个钱袋,入手沉甸甸的,比他那三两银子重得多。他又摸了摸,在尸身的靴子里,摸出了一柄短匕。
匕首连鞘,鞘是鲨鱼皮所制,手柄处缠着防滑的细绳,拔出一看,刃口幽深,吹毛断发,是件不可多得的利器。
他将钱袋和匕首收入怀中,站起身来。
他看了一眼巷子里的那具尸体,眉头皱起。奉天司的捕快,最擅长的就是凭尸首查案。这人面目完好,若是被人发现,难保不被认出身份,牵扯出黑市里的事。
他走到墙角,搬起一块满是泥污的方形石板。石板很重,他却单手托着,毫不费力。
他走到尸体旁,看着那顶还戴在头上的斗笠,不再去看斗笠下的脸。他高高举起石板,然后,松手。
“噗嗤。”
声音不大,却比方才的骨裂声更教人牙酸。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那堆垃圾旁,扯下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蹲下身,仔细擦拭着自己靴子底部沾上的血迹和脑浆。
他擦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
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才将那块破布远远丢进垃圾堆深处,转身,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格外清冷。
叶青玄摸了摸怀里那柄新得的匕首,又掂了掂那袋沉甸甸的银钱。
他回想着方才的搏杀。
《金刚不坏体》圆满之后,他的肉身防御与气力,都达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方才那一下硬撞,寻常淬体一二重的好手,只怕当场就要骨断筋折。
但这门功法,终究长于守,拙于攻。若非他出其不意,以蛮力破局,单凭拳脚,要拿下那经验老到的斗笠男子,还需费一番手脚。
最后的两脚,更是纯粹靠着一股狠劲和远超常人的气力。若是他修习过什么正经的腿法,方才那第一脚,或许就能将那人的脑袋整个踢爆,不必再补第二下。
他的目光,穿过黑暗,仿佛看到了脑海中那幅刚刚收录的画卷。
《飞蝗投掷法》。
这门暗器手法,正好能弥补他攻伐手段不足、尤其是中远距离攻击的短板。
这临渊郡城的黑夜,果然处处是凶险,也处处是机缘。